第六十三章晝短苦夜長
宋翊略一點頭,在蘇采薇的攙扶下艱難站起身來。
這雷昌德富得流油,成日大魚大肉,把自己喂得肥頭大耳,就是張天然的盾牌,淩無非押著他擋在身前,護著同行幾人一直退到大門之外。
“大俠……都……都照你說的做了,”雷昌德道,“您看是不是……”
“不著急,在下還有件禮物要送給雷掌櫃。”淩無非淡淡笑道。
正說著,一輛馬車不緊不慢駛到門前。兩名車夫起身,將車廂內的一個寫著“二百兩黃金”的麻袋抬了出來,扔在幾名護衛跟前,接應幾人一一上了馬車。淩無非走在最後,對雷昌德丟下一句“後會有期”,方鬆開鉗製他的手,翻身躍上車頭。
雷昌德就像個泄了氣的豬尿泡一般,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馬車一路疾馳,宋翊隔窗朝外望了一眼,淡淡問道:“那麻袋裏裝的,是宋忠全吧?”
“我們商議過了,若留著他,實在是……”蘇采薇低下頭,神情滿是歉疚。
宋翊聞言,緩緩搖了搖頭,淡淡說道:“這也不錯,不必背上弑父之名,便換得一身輕。”
他的眸子裏沒有光,空惘不知望著何處。沈星遙蹙眉看了看,心中不忍,將臉別開,望向窗外。
“這是去哪?”宋翊對蘇采薇問道。
“袁會長的別苑。”蘇采薇道,“你一身是傷,眼下肯定走不了。”
“原本找到人便該回到金陵,反倒是因我耽擱了。”宋翊黯然低頭。
“胡說什麽?你忘了掌門他們交代過,要以性命為重嗎?我們怎麽可能丟下你?”蘇采薇白了他一眼,道。
宋翊聽罷,搖頭不言。經歷過這一劫,他已是精疲力儘,向後靠著車廂,輕闔雙目,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袁家別苑名喚“夢蓮軒”,中有正院一間,東、西院各兩間。四人被安排在東麵第二間院子裏的廂房入住。
宋翊受了雷昌德多日折磨,已是遍體鱗傷,回到別苑後,便由淩無非攙回房內包紮清理傷口。
淩無非放下他染滿鮮血的舊衣,看了一眼盆裏通紅的水,拿起藥和紗布走到床邊,托起他右臂,看著他小臂上那個細小的圓孔,蹙眉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銅釘。”宋翊淡淡道。
淩無非愈覺異常,便即伸手捏了捏那創口下的骨骼,見他眉頭一緊,露出異常痛苦的神情,恍然道:“是骨傷?”
宋翊略一點頭。
“早知如此,我就應該在那姓雷的身上也紮幾個窟窿。”淩無非扶著他右臂,小心包紮起他肩頭傷口,道。
“你好歹也算是我們的大師兄,做事不能全憑意氣。”宋翊微笑道,“你現在身份本就微妙,若張弛無度,很有可能會被冠上新的罪名。”
淩無非聞言,手中動作微微一滯,半晌,長長呼出一口氣,道:“凡事多為自己想想,別隻管旁人。”
宋翊聽到這話,略微一愣,隨即點了點頭。
蘇采薇惦記宋翊傷勢,一直守在院門前,來回踱步。沈星遙見她心神不定,便一直陪在身邊。
到了傍晚,見淩無非走走出小院,二人立刻迎了上去。
“怎麽樣?他傷得很重嗎?”蘇采薇關切問道,“都傷在哪了?”
淩無非沉默良久,方緩緩開口:“銅釘穿骨,雖不致命,卻比死還難受。”
“他們竟用這種手段?”蘇采薇驚懼不已,一個趔趄險些站不穩身子。
“四肢和背後薄骨都有傷口,傷藥也隻能敷在表麵,無法滲透。”淩無非嘆道,“不過那個宋忠全,恐怕連封長老都不知道他的存在。隻能說阿翊把這事藏得太深了,但凡早些知道,都不至於此。”
“夏季雨多,他受了骨傷,若不能調養好,恐怕會落下寒疾。”沈星遙道。
“可我們眼下的處境,著實不宜在外久留。”蘇采薇黯然道,“還能怎麽辦?”
“現在想這些也沒用,不如走一步看一步。”淩無非說著,轉向蘇采薇道,“你還是去看看他吧。”
蘇采薇略一點頭,滿懷心事從他身旁繞開,走進院裏。
淩無非微微側首,目光掃過她匆忙的背影,若有所思。沈星遙見他這般神情,歪過頭看了看蘇采薇,又看了看他,道:“你有沒有覺得……”
“你也發現了?”淩無非笑問。
沈星遙點點頭,道:“隻是,我之前在金陵那幾個月,都沒怎麽見他們說過話。”
“別說是你,我都沒怎麽見過。”淩無非笑道,“不過患難見真情,這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沈星遙莞爾笑道:“方才袁會長來過一趟,聽聞你在幫宋翊療傷,便又回去了。看他的模樣,好像有話要對你說。”
“是嗎?”淩無非聽罷,微微歪頭,想了一會兒,又問道,“既然有事交代,為何不直接告訴你?”
“這就說明,他想說的話,隻有你能聽。”沈星遙說著,玩笑似的向後退開一步,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淩無非不覺一笑,將她拉至身旁,俯首附在她耳邊,輕聲說道:“那你等我回來。”言罷,方轉身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