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把遇上段蒼雲這事放在心裏,轉頭便忘了此事。他打聽不到消息,便打算往前些日子遇見唐閱微的小鎮去看看,沿途加快趕路,到了夜裏,因城門閉鎖,便隨意尋了家乾淨的客舍住下。
夏夜悶熱,窗外蟲聲不斷,吵得人愈加煩躁。
淩無非睡了沒多久,便因燥熱而醒,聽著蟲聲啁哳,越發睡不著覺,便索性爬起身來,走到窗邊,推開窗扇通風。
月晦星明,繁星連成長河,灑落一地銀霧。淩無非隔窗望著星空,不自覺回想起這兩年以來的種種經歷,想起與沈星遙相伴的朝朝暮暮,唇角漸漸彎起,露出會心的笑。
自相識以來,他們大半時光都待在一處,甚少分離。可不知怎的,這相會的光景仍舊讓他覺得很短暫,短暫得如同過眼雲煙,好似一生都不夠相守。以至於短短幾日分離,便令他思鬱如狂。
不知不覺,他似乎已經忘了遇見她以前的自己曾是什麽模樣,隻知沈星遙的身影,已然刻入他骨血,今生今世,再也不可分割。
同一片星光,照著客舍小院,也照亮了深夜的落霞棲。
沈家姐妹二人在房中守著徐菀,直到後半夜方見她轉醒。
沈星遙眉梢一動,當即坐直身子,本想問問她有何處不適,卻被她一把抓住手腕。
徐菀眼中露出殷切的光:“師姐,其實天玄教一直都在,隻是……”
“阿菀你……你該不會是想起過去的事了吧?”沈蘭瑛驚道。
徐菀用力點頭:“那次比武以後,我一直無法想明白,為何掌門要在試煉時為難你,於是一直暗中留意,便被我聽到師父同她的談話。後來,我便設法下山搜羅天玄教的消息,找去了玉峰山。”
“你先喝口水,別急。”沈星遙從一旁案幾上拿起一杯剛好透溫的茶水,遞給徐菀,道。
“他們就是……”徐菀一口氣灌了大半杯茶水,打了個嗝,撫撫胸口,繼續說道,“在玉峰山裏,我們遇上的那兩個人,女的叫竹西亭,男的叫做謝遼。竹西亭是天玄教的聖女,說是……當年天玄教覆滅時,很多人都逃了出去,隻剩下她一個聖女在教中。謝遼則是聖嬰。好像是說,這二人婚配後一直無所出,依照教規,應處置謝遼,再換個聖嬰與她……總之就是她喜歡謝遼,與他情投意合,不肯見他去死,便將人藏在玉峰山舊址的密室裏,後來……後來好像被人找到了,所以二人便商議著封鎖密室,再逃去別的地方。”
“如今的竹西亭,已經是天玄教的教主。”沈星遙若有所思,“按你這麽說,我猜想,大抵是她為了保住謝遼性命,才向教中主事妥協,接受了天星珠之力,為教中尋找下一任合適人選,接掌天玄教。”
“你說這些人是不是有什麽毛病?”徐菀憤憤道,“你明明就沒做過什麽,怎麽偏偏……”
“好了,”沈星遙站起身道,“既然都想起來了,你的心事也該了了,明日一早,我便送你們回昆侖。”
“回去?”徐菀拚命搖頭,“我下山來本就是為了……”
“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蘇師伯想想。”沈星遙頓住腳步,道,“如果不是她,這會兒我恐怕早就死在了昆侖山上,即便還活著,也已是個廢人。她幫了我這麽多,我對她的回報,難道就是拖你下水,讓她平生最得意的弟子也陷入這險惡江湖的濁流之中嗎?”
徐菀不禁語塞。
“是啊,阿菀。”沈蘭瑛聽了這話,也覺得有理,點頭說道,“我們下山這麽長時間,蘇師伯一定也很擔心,不如……”
“你也一樣,”沈星遙看向沈蘭瑛道,“義母已經為我娘犧牲太多,我不能再讓你有事。”
話音剛落,柳無相的聲音卻從門外傳來:“小丫頭你等等,我有事要問你。”
沈星遙略微一愣,隨即上前拉開房門。
柳無相端著湯藥站在門外,笑眯眯看著三人,待沈星遙點頭,方跨過門檻,走進屋來,一麵放下湯藥,一麵說道:“這幾日來,你和蘭瑛丫頭一直跟著我忙前忙後采藥熬藥,我倒是發現,你這姐姐還挺有天分,辨別草藥,嗅味尋蹤,都十分敏銳。”
“我?”沈蘭瑛一愣。
“你不是說,已經打算脫離師門了嗎?”柳無相朝她笑問,“那你可要考慮做我的弟子?”
沈星遙微微蹙眉:“可是柳叔……”
“怕什麽?我這不安全嗎?”柳無相笑道,“何況她是長姐,你是義妹,還輪不到你替她做主吧?”
沈星遙聞言,無奈嘆了口氣。
“我願意。”沈蘭瑛點頭,答應得簡單又直接。
她當然願意留下,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沈星遙。
沈星遙看了她一眼,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徐菀見狀,仿佛又看見了希望,當即翻身下床:“那我也要……”
“你不行,你太笨了。”柳無相無情地拒絕了她,也算給了沈星遙一個麵子,“就按你師姐說的,讓她明日送你回去。”說著,便轉身大步離開,走到門前,還不忘囑咐一聲“趁熱喝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