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麽?”沈星遙突如其來的問話,將段蒼雲的思緒拉回現實。
“沒什麽……”段蒼雲咬咬唇,用力搖頭,道,“隻是想到自己這些年的經歷,顧影自憐罷了……”
“如果段家從一開始就沒派人來找你,你會做些什麽?”沈星遙問道。
聽到這話,段蒼雲忽然愣住。
她根本從未想過這種問題。
“我……我不知道。”段蒼雲將臉別到一旁。
“有些人之所以可悲,不是因為身世淒苦,而是根本不知自己要什麽。”沈星遙說完,即刻翻身下床,推門走了出去。
段蒼雲暗自罵了她幾句,方起身跟上。她走到回廊間,正瞧見淩無非拉開房門走了出來,當即露出喜色,喚了聲“淩大哥”,便要上前摟他胳膊。
淩無非本能向旁一縮,退到沈星遙跟前,衝她問道:“你要乾嘛?”
沈星遙不解回頭,朝段蒼雲看了一眼。
“沒什麽。”段蒼雲恨得牙癢癢,卻不便發作,隻得低下頭去,快步走過二人身旁,下了樓梯。
“她怎麽了?”沈星遙用胳膊肘戳了戳淩無非胸口,小聲問道。
淩無非飛快搖頭,一言不發。
二人一先一後來到樓下食肆,見徐菀早已坐在一張靠牆的桌旁等候,便朝她走了過去。段蒼雲雖不情不願,卻也隻能裝作無事,坐在一旁,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
“我想過了,”沈星遙斟了一杯果飲,推到段蒼雲跟前,道,“懂得我娘的武功,又能夠做到殺人嫁禍的,隻有段元恒一人。你說的話,應當是真的。”
“你願意信我?”段蒼雲抬眼望她,將信將疑。
沈星遙略一頷首,卻不說話。
“那,你們打算怎麽做?”段蒼雲試探似的問道。
“他的腿受過傷,”沈星遙看了一眼淩無非,道,“尚未好全,便又陪我四處奔波勞碌。如今舊患複發,馬虎不得,得先休養一段時日。”
“那……那要去哪?”段蒼雲愣道。
“暫時留在這吧。”沈星遙眉梢微揚,“你也有傷在身不是嗎?即便有再緊要的事,也得養好傷再說。”
段蒼雲聞言,一時語塞。
按沈星遙的提議,幾人暫時在這家客舍住了下來。正值伏天,氣候炎熱,大半日過去,快到申時,陽光依舊熾烈。
沈星遙抱臂倚門,看著街頭行人來來往往,一個個身上鍍著金光,越發顯得模糊且不真實,眼中漸漸生出一絲恍惚。
“師姐,”徐菀的話音從身後傳來,“你真的變了好多。”
沈星遙唇角微揚,笑而不言。
“我記得,從前還在山上的時候,你的話雖不多,卻也不算十分冷淡的性子,”徐菀踱至沈星遙身旁,道,“至少,不論遇見什麽狀況,敢想敢言,敢哭敢笑,而不是如今這樣,什麽心緒都藏在眼底。”
沈星遙聞言,低頭一笑,良久方道:“可山上的日子,確實也無憂無慮。那個時候,誰不是心比天高,覺得這世上最壞的事,不過是練不好武功,令師父失望。哪知這世道凶險,人心難測?”
“可我不明白的是,為何你們明明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卻還在為未來擔憂?”徐菀問道,“我又不是毫無自保之力,就算留下來,又有什麽危險呢?”
“你要是見過竹西亭如今的身手,便不會覺得我的擔憂毫無道理。”沈星遙轉過身來,輕輕拍了拍她肩膀,笑道,“你先回房歇著,我去看看無非的傷怎麽樣了。”
言罷,她走上樓梯,才到客房外,便聽到屋內傳來淩無非充滿戒備的話音:“你乾什麽?”
“給你送吃的還錯了?”段蒼雲的話音充斥著委屈,但仍舊與她平日作風不同,壓得很輕,並不高亢。
沈星遙放下了準備敲門的手,對正朝門邊走來的徐菀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隨即微微探頭,透過門縫朝內看去,隻見原本坐在榻上盤膝入定的淩無非,正站起身來,走向桌旁。
段蒼雲就站在那裏,手裏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甜湯,撇著嘴,可憐兮兮望著他。
淩無非不動聲色走到她跟前三尺外停下,瞥了一眼她手裏的甜湯,蹙眉問道:“沒下毒吧?”
“你要那麽想我,我也……”段蒼雲一時沒能忍住,一把將甜湯摜在桌上,咬牙瞪了他好一會兒,仍舊什麽也沒說,背過身去,委屈巴巴低下了頭。
淩無非眉心微蹙,瞥了一眼濺在桌上的湯水,又看了看她,長舒一口氣,擺擺手道:“罷了,心意我收到了,你可以走了。”
段蒼雲極不情願往前挪了兩步,又停了下來,用黏黏糊糊的聲音道:“你不是腿上有傷嗎?怎麽別人關心你,你都能心平氣和,唯獨對我這麽凶?”
“那我看段姑娘是弄錯了。”淩無非道,“在這裏的,隻有你才是‘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