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楚瑜緩緩搖頭,連劍禮都已棄了,直接挺劍刺出。
淩無非旋身避過,旋身避過,抬劍以鞘格開碧濤鋒芒,反手挑出。蕭楚瑜一個飛身,穩穩落地。
眾人看得眼花繚亂,紛紛鼓掌喝彩:“好!”
淩無非瞥了一眼蕭楚瑜。
一如相見之初,站在他眼前的,始終都是那個性情敦厚,溫柔和善的青年公子。若非受宿命裹挾,卷入泥流,他本可以一生安穩。
淩無非緩緩抬劍,斜斜遞出,以一個極其詭異的角度朝他挑去。如飛燕踏雪,驚鴻過野。
蕭楚瑜身手已今非昔比,對上這般劍式,腳步也未露虛浮之態,仍舊從容有度。兩劍相交,震得風聲鳴響,塵沙飛舞,襯得二人身法,更是妙絕。
相隔二十七載,南北雙劍終於聚在一處,卻是在這般場麵。外人眼中甚是風光,仿佛昔日英傑都已歸來。可這骨子裏的淒絕哀嚎,卻隻有身在場中的二人知道。
更淒涼的,是他們各自不懂彼此,皆以為眼前人已迷失本性,枉送初心。
“得罪了。”淩無非話音極輕,目光倏然變得冷厲,單手拔劍使出一記“空山”,攜飛沙亂石,劈空一斬。
蕭楚瑜手中碧濤甚至還未碰上嘯月劍身,便已被震退數尺之外。再一抬眼,正對上淩無非那一臉輕笑,頗具邪性。
李遲遲再不懂武,也看得出誰高誰低,誰有勝算,心裏頓時浮起一股莫大的失望。
“南劍驚風,果然名不虛傳。”胡老頭撫須慨嘆,“此劍中之勢,如行雲流水,已蓋先人之風。”
“我看不然。”何旭眼色不動,隻平靜搖頭,“何某當年曾有幸見過淩大俠使劍,劍中意氣,瀟灑靈逸,頗具仙人之風。”
說著,目光直視淩無非,正色說道:“可淩掌門的劍,詭譎殺伐,大具邪性。如此劍走偏鋒,繼續下去,怕是會走火入魔。”
淩無非不以為意似的一笑,心下卻震顫不休。
何旭之言字字珠璣,直指矛頭,分明一針見血。
可如今的他,早已迷失,忘了少年赤誠,哪還找得回真正的自己?哪還練得好這劍法?
哪裏還有世家風範?哪還配得起“驚風”之名?
薛良玉見他神色有異,正待開口,卻聽得一清朗的女聲傳來,在山壁間回響:“這話說得真好,失了本心,不過魔頭一個,還算什麽驚風劍?”
眾人正猜想來人是誰,扭頭卻望見江瀾穿過山岩錯落的縫隙,一步步走了過來。
齊羽瞳孔急劇一縮。
“我來這辦點事。”江瀾提劍指向齊羽,道,“此人三次叛主,殺我父親,滅我滿門,我要取他性命。”
“竟有此事?”眾派人等愕然。
江瀾出自白雲樓正統,不似沈星遙滿身臟水。她說的話,無需證據,立刻便有人信。
“這女人瘋了,分明是江樓主逝世,主動讓位於二公子。”齊羽麵不改色。
江佑成天沉迷酒色,這種場合根本不會來,早就全權交代齊羽料理。如今隻有他一人,眾人又都向著江瀾,論起理來,誰輸誰贏,尚未可知。
“英雄會隻比輸贏,可曾比過生死?”江瀾提劍指向齊羽,道,“不如今日就來比一比?”
“少主人真是瘋了,”齊羽拔劍,“你要賭命,那可真是一點勝算也沒有。”
“那可不一定。”江瀾剛一開口,便已搶上。
齊羽當然不會相讓,立時拔劍迎擊,兩劍交擊走轉,激蕩起塵沙飛揚。
冬風呼號卷起狂沙,碎石平地亂走,一顆顆擊打在二人小腿,留下淺淺的灰色印記。
江瀾心懷憤恨,劍劍俱為殺招,絲毫不留情。然而齊羽濫用外力提升內功,已今非昔比。縱她勤懇紮實,但根基實在有限,又怎比得過?
二人約莫走了四五十招,齊羽身關一旋,提劍蕩開江瀾劍勢,抬起腿來,朝她當胸一踢。
江瀾重重倒地,猛地嘔出一口鮮血。
齊羽神色如常,提劍朝她喉心刺去。淩無非見狀,眉心微微一蹙,正待設法救人,卻聽得薛良玉朗聲道:“夠了,齊公子。”
眾人唏噓不已,一時之間,麵麵相覷。
淩無非在心裏長長鬆了口氣。
“江姑娘,齊公子,想必此事之中,有些誤會。有話,可以好好聊聊,不必急著動手。”薛良玉走至江瀾跟前,欲扶她起身,卻被她躲開。
淩無非略一思索,上前朝江瀾伸出右手。
江瀾並不領情,雙手支著地麵,自己爬了起來,踉蹌半步站穩,直視淩無非雙目,唇瓣翕合,無聲問道:你真殺了她?
淩無非唇角微挑,勾起一抹邪笑,略一頷首。
“齊公子。”薛良玉朗聲道,“江樓主父女,畢竟是你恩人,就算有誤會,也不該如此。”言罷,斟了杯酒遞給齊羽,示意他上前向江瀾賠罪。
齊羽懶得裝,連笑都擠不出來,然而未免事態擴大,還是不情不願端著酒盞走到江瀾跟前。
江瀾搶過酒盞,看都不看,直接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