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願為水雲身
沈星遙重重點頭。
她分明什麽都已知道,分明信他愛他,卻故意順著他所言,一刀一刀剜在他心上。
“我薄情寡義,追名逐利。貪歡縱欲,聲色犬馬。傷人害人,無惡不作?”淩無非加重口氣,難以置信地望著她道。
“你無恥下流,攀鱗附翼,對同門揮劍,濫傷無辜……惡貫滿盈,死不足惜!”沈星遙又重複了一遍當日的話,字字誅心。
淩無非咬緊了唇,難以置信地望著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不是你希望我認為的嗎?”沈星遙質問他道,“不是你就盼著我如此看待你,離你遠遠的嗎?怎麽現在我順著你的意思,你反倒不甘心了?”
淩無非心弦發出劇烈震顫,忽然低下頭,捧起她的臉,不管不顧吻上她的唇。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隻知心下有一股力量推動著他,催促著他這麽做。
他想留住她,不顧一切把她留在身邊。
哪怕身後洪水滔天,哪怕明日天塌地陷。隻消這一刻,有她在眼前,便似萬木逢春,千帆新立。
沈星遙沒有抗拒,而是伸手摟過他的脖子,回應著他的吻。
良夜寂靜,所有震耳欲聾的喧囂聲,都響在心底。
夜風穿過窗紗,發出窸窸窣窣的碎響。
“我若不信你,今日又怎會站在你麵前?”過了很久,沈星遙緩緩從深吻中掙脫,眸中凝著一汪清波,驅散深藏眼底的愁緒,卻掩不住那濃鬱的愛意,“我若沒有察覺。這一輩子,是不是就這麽過去了?”
淩無非唇角動了動,目光與她相對,濃情如初:“你若放下,定比現在好受。”
沈星遙吸吸鼻子,一絲嗤笑漏出唇縫。眼瞼劇烈一顫,再也托不住破碎的眼淚,如清露一般,撲簌簌滾落。她壓抑著哭聲,身子也隨著珠玉般零落的淚珠發出顫抖。淩無非愈覺心疼,一把將她攬入懷中,再次吻了上去。
窗紗單薄,掩不住洶湧的烈火。
壓抑已久的欲望,一旦噴薄而出,便一發不可收拾。堆積已久的思念,令他恨不得融入對方骨血。
密如雨,稠如蜜般的吻落在她頭頸發間,渴水一般吮著她的唇。兩行清淚滑至唇角,與她滿麵淚水交融,難分彼此。
辰星上凝結的霜籽,緩緩化開,氤氳開淡淡的光,與夜色交融,點亮了夜,也點亮了封凍多日的心。
床前紗帳,隨風輕搖,帳上清影朦朧,情濃似舊。
沈星遙倚在淩無非懷中,指尖撫過他肩頭刺青,輕聲問道:“我記得這副圖騰,要不是看見了它,也不會猜到你所做的一切……”
“隻是想提醒自己……莫要忘了來時的路。”淩無非伸手輕撫她麵上傷疤,眼中滿是疼惜,“屠魔大會那天,我便看到這傷口……可是齊羽所為?”
沈星遙略一頷首,點了點頭。
“他不會再出現了。”淩無非俯身在她額前落下一吻。
“是你殺了他?”沈星遙搖頭,笑中帶苦,“你就不怕薛良玉察覺?”
“他死得太便宜了,當千刀萬剮。”淩無非想起齊羽的話,心下一顫,緊緊擁她入懷。
“他是不是對你說了什麽?”沈星遙有所察覺,輕聲問道。
淩無非緩緩闔目,搖頭不言。
“我不知他對你怎麽說的……不過……事情可能沒你想的那麽嚴重。”沈星遙隱隱會意,回手環擁他道,“我隻是被他劃破了衣裳,被人看見,沒有其他的事了,你很在意這些嗎?”
問這話時,她察覺他摟在她腰身的手,隨著身體發出微微的顫抖,神情越發疑惑:“你很在意這些?”
“我不在意。”淩無非連忙搖頭,低頭將臉埋在她脖頸間,“我不是那樣的人,就算你真的遭遇過什麽,我也不會……不……最好什麽都沒有發生,我不想你受到傷害……”
說著這話,他不知不覺濕了眼角。
幸好。
所幸她未受非人之苦,所幸她不必受噩夢繞懷,所有的一切,都隻是齊羽一人在胡說八道。
他不在意她是否擁有所謂的完整,隻怕她遭踐踏折磨,落得迷失信仰,惶惶不可終日。
沈星遙聽見泣聲,伸手將他環擁。
淒風楚雨,無論身處怎般蒼涼境地,她都願意這樣在他身旁,生死與共,永不分離。
“可有一件事,我還不是很明白。”沈星遙靠在他懷中,溫聲問道,“那個被你一劍震斷手骨的後生,他又犯了什麽錯?”
“他什麽都沒錯,錯隻錯在,非要在薛良玉麵前出頭,全然不知被人盯上後的險惡處境。”淩無非道,“薛良玉為壯大聲勢,必會不擇手段,一切可用、能用之人,他都不會放過。若這些人無法被他所用,必會趕儘殺絕……”
“所以,你寧可自己做這個惡人?”沈星遙心下一顫。
淩無非把臉埋在她肩頭,過了很久,才用一種她從沒聽過的,謹慎怯懦,而又卑微的語氣問道:“遙遙……我這麽做,是不是很不好……”
沈星遙聽到這個聲音,心下發出劇烈顫動,怎麽壓抑也遏製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