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麵鬨成這樣,同學們都不太安分,有不認識的同學開始好言相勸,也有拿手機拍的。
牧廉在一眾喧鬨裏,忽然又說:“不管輸贏,你都得跟我去一次球館,行麽?”
聲音不大,可冷冷的調子很有辨識度,所有人都聽清了。
宋理枝靜了兩秒,不知道在想什麽。
然後他一哂:“行啊。”
林仁眼睛一閉,覺得真正的恐懼果然是來源於未知!
……
第二節課很快開始,宋理枝和牧廉在球桌兩端站定,全班有三分之二的人掏了手機出來拍。
重新回來的體育老師一吹哨,正式測試。
小巧滾圓的乒乓球在桌前來回打動,十一個回合後,體育老師掃過牧廉皺眉,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筆尖一點,宣布結束測試。
登記成績的記錄表上,白紙黑字記著5:6。
五是牧廉,六是宋理枝。
同學間私下打賭這種事兒,自然都是避著老師的。等到吹哨下課後,班上幾十個人目送老師走出球館,又按耐不住好奇,全都轉頭望向剛做了場賭局的兩位大帥哥。
此刻宋理枝已經站定在牧廉麵前。
宋理枝一手輕點球桌,發出點脆響,仰頭道:“走,你輸了,我請你吃小龍蝦。”
牧廉抬眸和宋理枝對視,腦子裏閃出剛剛對打的身影。他突然覺得自己在賭約上補的最後一句很沒意義。
他本來是想,帶著宋理枝去一次球館,能幫他把技術提上來。
可其實,宋理枝這次進步很快,才一星期,就早把技術練上來了。
即使沒有自己的指導。
或許,在今後其他事上他也可以做得很好。
即使沒有自己。
原來覺得時光過得很慢。
仔細回想起來,又發現才過了一年而已。
可“需要”這個詞,在他和宋理枝身上,或許就要消散了。
很難準確描述現在到底是什麽心情,牧廉垂眸片刻,感受到心臟被捏了一下的澀意漸漸減輕,才再抬眸。
他說:“走吧。”
人群又開始鬨騰,宋理枝似乎看大家這樣,興致也被挑了上來,手一揮,“都來啊,今天我請客。”
直到一群人浩浩蕩蕩到了校外的龍蝦館,宋理枝和牧廉坐在人群中心,宋理枝看著被端上來的一盆紅彤彤的小龍蝦,敲了敲桌子。
同學們才漸漸靜下來。
他們是靜下來了,可敲了桌子後的宋理枝卻沒有開口,他隻是一手放在桌麵上,一手搭在膝蓋上,側坐著,看向牧廉。
牧廉也沒猶豫,隨手拿起了一隻。
“我去……”
“誒男神,你不剝殼啊?”
“牧廉你真能吃麽??”
真要進口了,同學們又一陣窸窣。
牧廉沒理,他心說要是剝了殼,這賭注還有什麽意義?
可就在他舌尖要碰上堅硬的蝦殼時,手腕卻又猝不及防地被人用力抓住。
“算了。”宋理枝連衣袖攥著他的手,突然說。
他盯著牧廉手裏的蝦,眼睛也像被染上紅色,慢慢吸了口氣。
“你都輸給我了,多沒麵兒啊。”似乎為了全了這話中補償的意思,宋理枝把牧廉手上的小龍蝦拿過來,幫他剝了殼。
牧廉微怔,他看著宋理枝修長的手指靈活動作,幾秒就把蝦肉完整地剝出,扔進了他碗裏,“吃吧。”
牧廉抬起眸,看見剛說完兩個字的小少爺扭過了頭,剛剝了殼的手指收在餐桌下,不自覺地攥得很緊。
白嫩的蝦肉在碗裏。
能引起他過敏的蝦殼在碗外,被某人剝好,扔得遠遠的。
這是牧廉見過的最沒有意義的一場賭約。
贏了他賺,輸了,還是他賺。
“宋理枝。”牧廉瞳孔深重,心臟一下一下地墜,扯得人生疼,他猛地拉住宋理枝的手腕。
他想跟人說,這買賣虧了,不該對他這麽心軟。
可還什麽話都沒說出口,宋理枝甩開他,蹭地站起來。
“乾嘛?”
宋理枝反應很大,在場的人都不由得憋了口氣,整個店內鬨哄哄的,他們這一大圓桌卻靜得可怕。
牧廉也靜了一瞬,他把目光從宋理枝的手腕上收回來,極輕地出了口氣。
等心臟的痛感漸漸緩下去,牧廉才開口,把原本的內容換成了上節體育課想說的話:“藥吃完了要標注有效期。”
他說得並不大聲,有種刻意隻說給宋理枝一個人聽的感覺,周圍的同學聽不太清。
末了,他又補上一句:“蔣姨怕你忘了。”
是麽?
牧廉真把他當幾歲的小孩兒哄啊?
到底是誰怕他忘,現在宋理枝心裏有數了。
可他即使試探出牧廉關心他,即使心裏清楚剛剛那場比賽牧廉特地讓了他,卻也沒法再裝成遊刃有餘的樣子了。
——他因為心疼牧廉,親手毀了自己定的懲罰。
即使再怨再難過,他還是心疼。
他看不得牧廉難受,一點都不行。
宋理枝覺得自己今天這行為實在徒勞無功,從定下比賽,再到把一幫子人帶來這裏,從頭到尾就提現了倆字:
傻x
宋理枝閉了閉發紅的眼,幾乎從牙間擠出了個“哦。”
這個字周圍人倒是聽清楚了,他們都鬆了口氣,開始有人瘋狂在手機上打字,估計是在哪個社交平台上談論的。
場麵漸漸緩和,宋理枝卻有點待不住了,他滿心地暗罵自己沒出息,懊惱和某種微妙的情緒交織,心跳得極快。
旁邊這人的存在感異常強烈,宋理枝實在不可能再坐下去。
“錢記我賬上,我先走了。”他匆匆說了一句,站起身朝門口邁步。
整個過程,一眼都沒往牧廉那兒看。
身後傳來同學們疑惑的呼喊,接著還有座位扯動時的“刺啦”聲。
林仁扯著嗓門喊“宋哥”,兩秒就追了上來。
宋理枝心說喊什麽呢!手腕就被人拽住了。
他一愣,看見林仁的臉過後,出現了套比他帥氣好多倍的五官。
“操……”林仁站在他倆中間,看看宋理枝,又看看今天的另一位賭徒,牧廉。
牧廉垂眸,店內的喧囂從眼角劃過,他似乎急於把人抓住,手臂上能看見突起的腕骨和青筋。
“這次不算。”牧廉說:“下星期黨員活動,重新賭一次。”
和那句“注意藥的保質期”不同,這會兒他語氣定定的,卻透著種微妙的不確定。
像是想把什麽東西抓住,卻又不知道能不能抓住。
牧廉很少情緒外露,所以這樣的一點點表現,都像是扔進湖麵的青苔石頭,激得宋理枝有點怔。
……
直到出了蝦館好一會兒,宋理枝才忽然撫上手腕。
那裏殘留了被牧廉抓過的觸感,很久違。
“他剛剛說什麽玩意兒?”宋理枝這會兒才回神,後知後覺地疑惑,側頭問旁邊的林仁。
緩緩憋出:“黨……什麽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