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就連這些老同學口中說的生日,牧廉也已經缺席了兩年。
他承認,知道真相後想和好是真的,心裏還有怨氣也是真的。
宋理枝覺得,他好像終於知道差的那口氣在哪兒了。
——他想了牧廉這麽久,卻從不知道牧廉是不是也那麽一刻不停地想著他。
找不到證據,就忽然又悶又難受。
宋理枝吸了吸鼻子,站起來繞過椅子就要往後走。
他喝醉了雖然不顯,但動作到底比平常慢,牧廉放下杯子的一刻輕易就抓住了他手腕,問:“去哪兒?”
“……”宋理枝垂著眸,甩了一下沒把人甩開,隻好說:“放水,還能去哪兒?”
牧廉抬著頭看了他兩眼,才把他放開。
宋理枝往前晃了一下,又突然退了下扔過來一句:“別跟著。”
剛打算起身跟著的牧廉:“……”
醉鬼雖然腦子又慢又矯情,但防備意識倒是強,走兩步一回頭,確保牧廉沒跟上來,才放心地到了二樓衛生間。
直到腦袋又重又暈地從裏頭出來,被等在外麵的人叫了一聲,宋理枝才抬眼。
“……學委?”站不穩的某人戰略性地把半邊身子靠上牆,雙手插兜,看上去沒有醉態,甚至還多了份散漫的帥氣。
學委笑了下,抬手揮了揮跟他打招呼。
宋理枝那兒麵子比天大,剛撐著僅有的理智想等人走了之後再起身下樓,結果人不走了。
學委仰著頭:“宋理枝,我……其實想跟你說個事兒。”
“行啊,說唄。”宋理枝強打起精神,心說這小姑娘應該就是逮他來了。
“那個……”似乎有點難以開口,學委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我是想跟你道歉的。”
宋理枝微微挑了挑眉,不等他接話,學委又搶先說:
“你可能不記得了,高三的時候,我有次叫你幫我還教材給牧廉來著,結果你拖了很久才還,後來我知道這事兒了,但是我當時沒跟你說,是高考完了之後,才找牧廉說的……”
說到這裏,學委似乎很懊惱,悄悄看了宋理枝一眼。發現麵前的人表情沒什麽變化,才接著說:“是我的錯,我當時跟牧廉說你故意不幫我還書,沒有信譽什麽的……實在對不起。”
似乎對於這件學生時代的“告密”十分愧疚,學委彎下腰就要鞠躬。
“哎哎,不用,我又沒說我介意。”宋理枝立刻抽出一隻手扶住她。
學委直起腰,看見宋理枝臉上還掛著淡笑,心裏總算好受點了,“不過也還好牧廉當時沒理我,後來你倆關係也還是那麽好,不然我實在不知道怎麽辦了……”
她撫著胸口說“還好”,宋理枝卻越聽越疑惑。
“等會兒……”醉意都被這通道歉趕跑了不少,宋理枝皺眉打斷學委,“我倆後來的關係好?哪兒看出來的?”
學委睜大眼睛,露出更疑惑的表情,“……我還能從哪兒看啊?朋友圈唄。你倆一個大學的,不都待在一塊兒麽……”
宋理枝:“??”
“你真醉了啊?”學委一邊說著,一邊掏出手機點了幾下,調出微信。
“喏,這個不是你麽?不過牧廉大神也真隱晦啊,要不是我高中一直坐你後桌,都看不出來……”
宋理枝也不靠著牆了,轉過去低頭看她的手機。
手機屏幕上躺著的是一幅畫,畫的是某個少年的背影。
那個少年穿著白藍相間的校服,坐在日落黃昏的教室裏。橙黃色的光從右邊打過來,勾勒得少年蓬鬆的發絲也染上金色,既青蔥張揚又帶著某種落寞。
畫上的視角是從少年的側後方切入的,不遠,但也隔了好幾排位置。
宋理枝看一眼就知道,那是牧廉的位置。
從前放學的時候,他總是很拖拉,老是讓牧廉等,牧廉就坐在側後方的那個位置,宋理枝收好書了,一回頭就能叫他。
回頭過很多次,所以太熟了。
宋理枝覺得腦子裏突然空白了一瞬,然後他在劇烈的心跳聲中回過神來,聽見自己用暗啞的聲音問:“還有麽?”
“我加牧廉大神都是因為後來要記錄高考成績來著,也沒什麽共同好友,都看不到其他人點讚的……”學委說著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點著屏幕繼續往下翻。
牧廉的朋友圈裏隻有圖片,每一張圖片都是一副畫。宋理枝接過手機,瞳孔顫動,劃得很慢很慢。
畫的內容其實大差不差,總是那間教室,總是那個少年。
隻是端午節的時候少年的手邊會多出一摞粽子,中秋節的時候有圓月,少年一手捏著月餅,一手握著筆。新年的時候會有新年快樂的配文,生日的時候會有蛋糕。
宋理枝翻到最後,第一張發布於高三暑假後的第一個新年,那張和前麵這些都不一樣,那是一張照片。
照片拍攝於牧廉奶奶家外頭的那條石子小路,路邊都是細碎的大紅紙屑。照片上的少年穿著厚重的衣服,抬著手,似乎正朝一輛倒退的車告別。
冬日的陽光很溫柔,和煦地落在少年身上。他心情好像很好,能從嘴角的弧度窺見飛揚笑意。
宋理枝忽然想起某一個新年。
他纏著他爸要和小李叔叔一起出差,來回一趟折騰了兩天,就為當麵和遠在幾百公裏的牧廉說聲“新年快樂”。
他那會兒覺得牧廉肯定把他當小孩子哄,肯定不記得這點事兒了。
但牧廉其實記得很牢,且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地臨摹、封存。
這裏的每一張圖片,都是宋理枝走過的兩年,都是節日與歡慶,祝福與燦爛。
宋理枝飛快地眨了兩下眼睛,他鼻尖有點酸,酒意好像重新衝上來了,心裏又深又重。
“這些能發我麽?”宋理枝以為自己能收好情緒,實際上發出的聲兒都帶著顫。
他有些難捱地低頭閉了下眼,晃晃腦袋再抬起來的時候,學委擔憂地問:“你沒事吧?”
宋理枝搖搖頭。
學委:“那個……照片你要不還是直接找他要吧?”
她說著,伸出食指朝二樓的樓梯口指了指。
宋理枝順著看過去,牧廉那張臉從樓梯口出現的時候,他心臟猛地一跳。
牧廉就那麽走過來,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宋理枝心上。他在倆人跟前站定,蹙了下眉,然後伸手扶住宋理枝的胳膊,說:“走麽?”
宋理枝頓了一下,眸光緩緩抬起,從牧廉身上流連到他的眼睛。
那雙如墨一般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著他,像某個他倆一起回家的傍晚,某個一起上學的清晨,某些來接他回家的雨天——
某種難捱又酸澀的情緒在這一刻衝到繁體。
宋理枝突然反手扣住牧廉的手腕,盯著他的眼睛,說:
“哥,我們和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