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宰相府。
梅園內,燈火通明。
園中小道打理得井井有條十分精致,顯得格外溫馨的同時又略帶一絲寂寞。
窗前那幾株早已枯萎的梅花,已被蒙上布條,絲絲綠色嫩芽正在冒尖,似有枯木逢春之象。
那是喜結連理時,曹觀棋與沈思君一同種下的。
沈思君出生書香世家,自幼錦衣玉食,卻不喜被人伺候。而園中的下人,也隻有當初嫁過來的幾個丫鬟。
此時不見蹤影,恐怕是去了城外的農莊,替夫人查看新栽種的農作物去了。
曹觀棋不由得放輕了腳步,緩緩來到門外。
望著燈火闌珊處,映照出沈思君溫婉的身影,他欲言又止,最終也隻能閉口不言,希望她能察覺到自己的到來。
沈思君低頭繡著女紅,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裡。
繡品上是一副繡著淡青色仙鶴的手帕,她時而停下一下撫摸著仙鶴,似乎又不是隻在撫摸仙鶴。
嘴角偶爾不自覺地揚起,想起往昔共度的時光,那些溫馨甜蜜的畫麵在腦海中一一浮現,卻又被現實的疏離感漸漸衝淡,短短一瞬間又恢複了往日的哀怨。
她的思緒如同這夜色一般,既深邃又複雜。
正當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時,一陣輕微的咳嗽聲打破了夜的寂靜。
沈思君心頭一緊,隨即又湧起一絲期待。
她轉身望去,隻見曹觀棋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臉上帶著幾分疲憊卻又不失溫柔的笑容。那一刻,所有的等待與思念都化作了眼中的淚光與嘴角的微笑。
她甚至認為自己出現了幻覺,直到針紮到了手指,她才回過神來,放在嘴裡一股子腥味。
“沒事吧,夫人。”
曹觀棋快步走了過來,握住了她的手,眼裡滿是擔憂和溫柔。
沈思君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地抽了回手,握在胸前,心裡忐忑不安。
低著頭不敢麵對,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腳尖,也不敢去看曹觀棋。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過,一言不發的人心思各異。
曾幾何時。
曹觀棋也是整宿不睡,熬夜看著無腦爽文的書蟲。
各種穿越小說不知看過多少,看著書中的主角在古代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封侯拜將,縱橫天下.....
他也曾幻想,自己若是穿越到古代又會有怎樣一番作為。
但等他真穿越了,卻察覺現實和小說終究是不同的。
因為現實比小說更荒誕。
他以為大魏的生活是美好的,而接受了封建王朝的毒打,他才明白自己天真的可怕。
那一刻,他清楚地領教到了什麼是封建社會的權勢。
自太真二十三年,曹觀棋高中狀元,與不過十六歲的沈思君成親。
踏入官場已經十年有餘,如今已經三十六歲。
原來他們已經成親十三年了。
從靈動機敏的伶俐少女,到如今端莊溫婉的熟婦。
時間真似白馬過隙。
這些年曹觀棋一心撲在朝堂鬥爭,雖成婚多年,但對沈思君卻十分冷漠。
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目標,這一場婚姻,不過是他登上權力的踏腳石,這隻是一場政治聯姻。
但是他畢竟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現代人,愧疚與理想的衝突之下,他越來越自我矛盾。
以致最後選擇個最不像人的辦法,使用冷暴力的方式來讓逼迫她離開,但曹觀棋還是小瞧了封建社會的禁錮。
燭光下,沈思君雪白臉頰泛著光澤,緊咬著雙唇,手指撥弄著絲線。
真是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
鼻尖傳來她獨有的陣陣幽香,看著她不知所措委屈哀怨的模樣,曹觀棋就一陣心疼。
他深吸一口氣,不由分說地將沈思君抱住,緊緊地抱在懷裡。
“對不起,夫人,讓你受委屈了。”
沈思君內心極其複雜,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抱了一會兒,曹觀棋鬆開她,看著她迷茫的小臉,抬起手捏了捏她的臉蛋。
注視著她的眼眸,十分真誠地說道:“日後我便在家中好好陪你,補償你這麼多年的委屈。”
吧嗒吧嗒.....
隻覺得鼻頭一酸,隻覺這多年受的委屈,終於有了一個宣泄的地方。
兩串小珍珠,毫無征兆從沈思君的眼眶中奪眶而出,怎麼也忍不住。
趴在曹觀棋的胸前,哭得梨花帶雨,斷斷續續道:
“夫君.....怎能......困於後宅。”
“豈不是......不是.....讓人說奴家....”
曹觀棋撫摸沈思君腦後的青絲,學著她們的家鄉話,柔聲安慰道:“莫要哭咯,再哭就不漂亮咯。”
“這麼大的人了還哭鼻子,你看,都弄臟衣服了。”
“才沒有。”
聞言,沈思君一把推開了曹觀棋,低頭擦拭著眼淚,眼圈紅紅的。
曹觀棋疼惜不已,握住了她的雙手:“以後我會在家好好陪你。”
“夫人不是一直想去江南看看風景嗎?過些時日入秋了涼快些,我們便擇日出發。”
“夫君說什麼胡話,朝中政務,新帝登基都需要夫君親力親為。”
“怎能....留戀於溫柔之鄉。”
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自己都有些心虛和為難,眼神中都期望著他能留下來。
曹觀棋輕笑,看著沈思君:“怎麼不能?”
“我已經老了,朝中政務力不從心。以後便天天在家陪著夫人,過一過相夫教子的生活。”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沈思君臉上布滿了紅霞,哪裡聽過這樣的情話。趴在他的胸口,久違的溫暖與安全感,像一場夢似的,也不願醒來。
夫妻二人多年的隔閡,也被曹觀棋今晚的主動消除了一部分。
沈思君親自下廚,二人吃了一頓愉快的晚膳。
席間有說有笑,沈思君好幾次被曹觀棋的冷笑話逗得差點噴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