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芳華凋(1 / 2)







大邕曆建業三年夏,帝崩於京師,定北王攜群臣擁護新帝登基,史稱泰安帝。

帝幼,以昭華長公主攝政,代理天下事。

驚蟄,雨落驚雀。

驟雨降至,催促著赤牆青瓦間行走的侍女腳步愈發快了。

正疾步行著的尚服局女官抬頭望了望天色,愁色染上眉梢。

“長公主的朝服貴重無匹,都小心些護好了。否則莫說你們,本官也得被逐出宮去。”

她淺淺掃了眼隨行的十二位女使,肅聲警告:“莫說損毀,便是連半絲皺褶也不能有!”

女使們俯首低眉連忙稱是。

“就快到朝陽殿了,務必更謹慎些。本官不求你們能得長公主青眼,惟願你們安安穩穩將差事辦好。叫殿下舒心了,陛下和太後才會安心。”

說罷她不再多言,領著女使們穿過長長的宮道,總算在大雨來臨前抵達了朝陽殿。

才到正殿大門外,卻被衛兵提刀攔下。

“長公主殿下正殿,來者何人?”

“尚服局屬官,長公主殿下朝服已備妥,特送來給殿下過目。”

衛兵隊正並未因此放她入內,冷漠而嚴肅,“殿下正在議事,爾等在此等候。”

聽了這話,尚服女官也不敢多言,隻趕忙退站到一側的廊簷下靜候傳喚。

餘光瞥見另一側立著的穿著不同於宮中守衛的幾位兵士,慌忙垂下了頭。

這是,定北王入宮了?

“你當真不願與我完婚?”

室內,藥香悠然彌漫,一隻纖細白皙的手輕執了朱筆,落跡於奏表之上。

“今日大典上,本殿已然言明,此生不再嫁。”

緊跟著的是道淡漠的女聲,語氣中毫無波瀾起伏,好似隻是隨口說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

她坐於桌案後,並未抬眉看麵前的人,兀自動著筆。

“我與你的婚約,隻當從未有過。”

對麵坐著的男人靜默半晌,突然嗤笑起來。

“長公主殿下好大的氣派。”

他俊美的臉龐上難掩怒氣,似是特地為了驚擾她,隨手將手中的一塊鐵疙瘩丟在了奏表上,朱紅的墨跡刹那間暈開來。

“說嫁就嫁,說不嫁,便又不嫁了,你當本王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嗎?”

她看著被毀掉的奏表,眸色未變,吩咐一旁的謝尚宮收了,暫擱了筆,抬眼。

“攝政理朝決天下事。如何還有心思談什麼風月相關的婚事?”

她端坐在那裡,本是個女子,倒將一身攝政長公主朝服穿得比當了三年帝王的先帝還像樣。

出口卻能嗆死人。

“定北王鐵血多年,當比昭華一介女子更懂得這道理才對。”

可當初,明明是她先來與他談論的婚事,如今她如願以償穩定了政局,卻要將他一腳踢開!

定北王咬牙,忍了又忍才沒失態。

“殿下既如此絕情,那本王,也不屑留於京師。”

臨走前,他冷笑,“太後野心勃勃,倚仗宋氏一族與門下侍中與你爭攬朝政多年,陛下也畏你霸權獨攬,本王倒要看看,沒了我的五十萬鐵騎,長公主要如何替高祖守下這大邕江山。”

他拂袖離去,唯有桌案上的兵符,還殘存絲縷溫熱。

直至那人的身軀完全消散在大殿門口,她才終於舒了口氣,卸下周身的厲色。

許是憋得狠了久了,她才一出聲就忍不住咳嗽起來,再也抑製不住,她極力想控製,可一呼一吸之間,更是艱難痛苦起來。

白淨的臉因病弱更顯蒼白脆弱,哪裡還有方才威懾淩厲的模樣。

“殿下!”

尚宮謝婉柔嚇得連忙扶住她,從袖口裡掏出藥瓶來,利落地喂了一粒藥丸給她。

又以水送服,連番順氣許久,才算平緩下來。

“殿下,殿下可有好受些?”

瞧著她這隨時都有可能油枯燈滅的模樣,謝尚宮忍不住鼻酸,也顧不得什麼君臣之禮,死死握著她的手。

自打長公主幼年落下病根後,一到發病,手腳就冰涼一片,怎麼都捂不熱。

可明明她才二十七啊。

怎麼就成了這樣。

“婉柔,莫怕。”

長公主伸手,輕輕擦了擦她眼角的淚珠。

“我身子本來就不好,近來風雨纏綿才病症難消,往年不也是這樣?不要緊的。”

旁人或許不知曉,可長公主身子到底如何,她最是清楚不過了。

到了這時候,殿下倒反過來安慰她。

謝尚宮心疼得眼睛都紅了,眼眶裡有淚珠閃爍,“京城風沙大,總不適合養病。”她試探著開口:“如今陛下年歲漸大了,殿下不如……”

長公主淺笑,卻搖頭:“我如今還走不得。”

謝尚宮抿唇,擦了一把淚,重重點頭。

“我曉得。”

自高祖崩逝後,內亂外患不停,近幾年大邕在長公主的治理下總算元氣漸漸恢複,邊境有定北王及謝氏駐守也沒出太大差錯。

可泰安帝才接管朝政不過三載,到底年輕氣盛,太後宋氏一族無時無刻不等著乘虛而入,鄰邦也跟毒蛇一般死死盯著大邕。

一旦長公主不在京師,大邕頃刻間又會回到昔年的景象。

生靈塗炭,也不過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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