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泥狗兒(1 / 2)







第48章 泥狗兒

這次義診葉止讓丟丟跑去了更遠的地方。

鬆開為木榻上壯漢診脈的手,葉止清逸的麵容衝男人安撫笑笑:“不是什麽大病,隻風寒罷了。”

說實在的,雖然葉止已經為他人摸脈診斷許多次,但每次摸完嘴角笑意怎麽壓都壓不住。

誰懂現代人骨子裏對中醫的崇拜啊!

特別是自己當上中醫,診斷完後總有一股暗爽在。

木塌上男人體格龐大,目測兩米的的榻上他一個人少說占了三分之二。

可若是看麵相,他又實在和‘壯’字扯不上關係。

男人兩頰深深凹陷,隨呼吸微微嗡動的嘴唇蒼白而無血,整張臉莫名透著股子死灰之色,尤其是兩隻凹進去的眼睛。

疲憊又黯淡,光讓人看著就知道他已經許久未曾睡過好覺。

風寒對於看不起病的老百姓來說無疑於不治之症,更何況男人自稱他大概硬撐了快一周。

“我給你開的藥,每日堅持服一帖,飲食清淡,保持忌口。”葉止蹲下身,攤開裝藥材的包裹,手上抓著油紙斟酌用量,“大概四天左右病情會有好轉,到時候……”

“你是……是,泥狗兒嗎?”男人費力地吐出一句話,隨後像是用儘所有力氣般,重重咳嗽喘息好幾聲。

原先半靠在牆邊的上身再度滑下去不少。

葉止抓藥的動作一頓,塵封在記憶裏的名字此刻被男人喚醒。

“你是?”葉止神色淡了下來,但他沒有抬頭,依舊泰然自若的配製藥方,隻是油紙上黃連的份量明顯增多。

男人見葉止默認,一下激動起來,連疊聲的咳嗽也沒能阻擋他說話:“我咳,是咳咳咳,吳秉!咳——”

“哦。”葉止紮好油紙包,站起後沒遞給他,逆著光看不清神色的臉龐讓吳秉胸膛奇怪地攀上幾分不安。

“所以呢?”葉止冷漠扯起嘴角,完全沒有適才麵對病人的柔和,“你想再用石頭砸我嗎?”

“或者說,喂我吃混雜你們童子尿的土?”

似是沒想過葉止還會記得這麽清晰,吳秉頓時愣住,劇烈的咳嗽聲漸漸微弱下去。

“我不太明白。”葉止骨節分明的雙手緩慢攏上男人的脖子,疑惑目光簇擁著輕蹙的眉頭,“你為什麽敢喊出那個稱呼的?”

吳秉不自覺瞪大雙眼,連日被病痛折磨的精神與身體在麵對危險時,竟沒有絲毫反應。

“不是,我就是想跟你道歉。”吳秉語速極快,在激素調動下,全然沒有先前的磕磕巴巴。

“道歉?”葉止重複道。

吳秉仿佛抓住救命稻草,連忙解釋道:“嗯嗯嗯,小時候不懂事,實在對不住你。幸好我娘以前還給你一碗飯吃,沒想到你現在還成了遠近聞名的青葉……”

“不必了。”葉止收回手,打斷吳秉的話,心下懂了他打的什麽主意,似笑非笑睨他一眼,“青葉善人從不收錢,你不知道嗎?”

吳秉整個人頓時僵住,一時吶吶說不出話。

“這兩帖,是我身為大夫給你的。”葉止將兩帖藥放在床邊桌上,又拿出一帖加上,“這個,是還你娘的那碗飯。”

吳秉卻沒看向桌上那三帖,反而目光貪婪的伸向葉止懷中的最後一帖。

‘啪。’

乾淨利落的巴掌聲響起,吳秉頭被打的直接撇向另一邊,鮮紅的巴掌印緩緩從他那張醬油般的臉上升起。

葉止甩甩被震的發麻的右手,情不自禁打個哈欠,將最後一帖藥扔進吳秉懷裏:“夠了。”

“你!”吳秉再怎麽說也是個漢子,被如此折辱臉上自然掛不住,正想強撐下床找葉止算賬。

一顆老虎頭卻緩慢從葉止身後探出,金黃色雙瞳在黯淡的屋內閃耀著嗜血的光芒。

葉止心情頗好地捋捋頭發,微眯雙眸,淺笑著問他:“怎麽了?不滿意?”

“不。”吳秉縮回床上,強忍怒氣回道,“滿意滿意……”

葉止剛打算離開,好似突然想起什麽,偏頭問吳秉:“不過我很好奇,你怎麽認出來我的?”

畢竟男大十八變,葉止就完全沒認出來吳秉。

“你……”吳秉咽一口口水,緊張得指尖不自覺扣撓麻席,沒讀過多少書的他不知道該怎麽表述,最後隻憋出來一句:“你不一樣。”

葉止出來的時候,突然覺得陽光很刺眼。

倒不是悲傷感秋,是真的很刺眼啊啊啊啊!

古代就是這點不好,屋裏太暗了,一點都不怕養老鼠蟑螂什麽的嗎?!

想想多給吳秉加的黃連,葉止心中暗爽,雖說是四帖藥,其實份量不過夠平日裏兩帖。

至於他能不能活下來,看命囉,葉止從來不是什麽善人。

手心傳來毛絨絨的觸感,葉止低頭才發現原來是丟丟在蹭他。

蹭他還在顫抖的手。

這裏變化很大,大到讓葉止對這刻骨銘心的地方竟沒能一眼認出來。

葉止緩步向前,路過的人看見與丟丟相伴的他都微微低頭向他表示敬意。

他卻茫茫然盯著他們的臉,試圖找出記憶中曾經傷害過他的臉龐。

“啊,丟丟,找到了。”葉止指向不遠處那所破廟,牙床不自覺繃緊,對一旁丟丟喃喃道,“那是我,不對……是泥狗兒的家。”

破廟真的很爛,青石瓦的屋頂漏了好幾個大洞。

牆壁更是大片大片的生黴,潮濕的青石磚縫隙間滋生出斑駁的青苔。

今天偏偏下起雨,雨水順著滴滴答答落在泥狗兒臉上,徹骨的涼意激得痛暈過去的他生生醒來。

這是泥狗兒穿來古代世界的第二個月。

泥狗兒艱難向前蠕動,烏紫的小手用力扒拉開磚瓦中長出的青苔,一點點塞進口中。

草腥味瞬間席卷大腦。

葉止毫不猶豫地吐出來,丟丟好奇湊過去用鼻子嗅聞,立馬被熏得跑開。

“你是?”

葉止回頭,一個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的乞丐正猶疑地站在廟門口。

“沒事,我就是進來看看。”葉止衝他笑笑,抬步便打算離開。

乞丐沒多想,拎著討來的吃食一瘸一拐往裏進,他知道鎮上來了個狐假虎威的青葉善人,不過和他又沒關係。

關鍵這人,好像腦子有點問題,好好東西不吃,吃地上青苔。

這青苔可苦掉牙,換做他是餓死都不願意啃一口。

錯身時,一股奇怪的味道飄進葉止鼻尖,他突然開口問道:“你知道拐子王嗎?”

乞丐一愣,頂著雜草般的頭發偏頭古怪地看向葉止,卻仍舊回答他:“知道,他死了。”

“怎麽死的?”葉止垂下眼,似是有些意外。

乞丐眼神更古怪了:“搶別人東西被打死的。”

“好,謝了。”得到答案的葉止拋過去半貫銅錢,隨後不知是調侃還是感嘆,“別總偷東頭家的包子,他家阿娘身體不好。”

乞丐手忙腳亂地接住,望向離開的葉止,不知為何張嘴補上一句:“東頭家的娘也早就死了。”

啊。

“善人,三個包子要不了這麽多的。”包子鋪老板受寵若驚的將一兩銀子推過去,靦腆撓撓頭,“更何況您還免費幫大家看病,照理說我不該收你錢的。”

“這不是三個包子的價格。”葉止指指包子鋪門前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那裏散落著好幾個包子。

裹滿塵土,灰撲撲的模樣幾乎看不出原先白淨的麵皮。

泥狗兒驚喜地撿起地上的包子,饑腸轆轆的腸胃被刺激得咕咕叫,瘦削的小手急促拍打著上麵的塵土,也許是因為沾得太牢,怎麽打都打不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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