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洛陽新茶(1 / 2)






洛陽此時人稱東都,洛水河將偌大一個洛陽一分為二,北城乃是皇城,達官顯貴,官衙林立之地。</p>

北城東門外如今沒有了戰事,漸漸繁華起來,由於是望族貴胄居住之地,這東門外的馬市也是如日中天,生意興隆。與馬市同時並存的便是牙行,也就是販賣人口的市集,這個人命如草芥的年代,人如牲畜也差不多,有些甚至還沒有牲畜好。</p>

馬市上人流如織,車水馬龍,嘈雜聲,馬鳴聲,嘶喊聲,叫嚷不絕,人群也是形形色色,還有不少番邦色目人,就是將外邦來的人因為叫不上是哪裡人,有波斯人,大食人,吐蕃,黨項,鐵勒,月氏人等等統稱為色目人,顧名思義就是膚色和眼睛跟我們漢人不一樣的人。</p>

最是外圍的有一群人整在圍觀,不時有怒罵聲傳來,引得不少人駐足觀看。</p>

原來是一個膀大腰圓的富家公子帶領著一群家奴正在與一個深眼窩,高鼻子,一臉絡腮胡子的胡人在吵吵著什麼。</p>

哪胡人雖然是一副胡人相貌,卻是異常矮小,用一口蹩腳的大唐漢話理論著道:“公子爺,賣你的馬是好的,馬蹄壞了你來退,是不是有些不講道理,馬市上都是錢貨兩清的。”</p>

哪個公子哥甕聲甕氣的道:“老子不管,你賣我的是瘸馬,剛騎了跑了幾裡地就瘸了,不退錢老子有你好看,你退不退?”</p>

胡商一臉無奈可憐的道:“公子爺,都十幾天了,你來退不是對的。”</p>

於是又是一番理論,眼看有些要動手的意思。</p>

雲舒擠進人群感覺也是好奇就看了起來,見壯漢的家丁牽著四匹高頭大馬,雖然高大,卻是有些瘦骨嶙峋,且個個馬蹄底部不是前蹄就是後蹄有些血水溵出。</p>

雲舒曾經擔任過騎兵連的連長,甚是愛馬,見這幾匹馬乃是正宗的大宛良駒,也就是後世人們傳頌的汗血寶馬,此馬歲口不長,應該是一歲多點,哪個公子哥明顯的不懂馬,這幾匹馬明顯是過度虐待,馬蹄磨損所致,甚至有可能完全廢掉,再也不能馳騁疆場。</p>

眼看胡商不退錢要挨揍的節奏,雲舒近前一步說到:“我說這位兄台,不知你這馬是花什麼價錢買的?”</p>

哪大漢一臉橫肉,不忿的斜瞄了一眼雲舒,不悅的道:“這直娘賊的胡子說是大宛良駒,要了我一百二十貫一匹,要是買西域良馬能買兩匹,真他娘的心黑!”</p>

雲舒心中也是暗罵,卻實是黑了點,便衝壯漢公子哥抱拳道:“這位兄台,西域胡商千裡迢迢,翻山越嶺來此做生意賺些錢財也屬不易,你呢也算花錢買個教訓,你看這樣可好,你這四匹馬賣給我吧,算作一百貫一匹如何?”</p>

哪大漢本來要發怒,卻又聞聽這個俊俏少年要買下自己騎廢了的馬匹,心頭又是一喜,故作思忖的道:“好吧,看在同屬漢人的麵子上,就如此作罷,拿錢來吧!”說著伸出了蒲扇般的大手衝雲舒一攤。</p>

雲舒衝雲清使了一個眼色,雲清從懷中摸出六個金餅,足足六十兩黃金遞給了哪個大漢。</p>

哪大漢神色狐疑了一陣,有些怪異的接過金餅,端詳了一會兒,揣入懷中便帶領著身後家丁,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p>

待眾人走遠,圍觀的眾人也漸漸散去,哪個胡商小心翼翼的來到雲舒眼前,右手扶胸,彎腰施禮道:“多謝公子,多謝了!”</p>

雲舒仔細打量了一會兒眼前這個胡商,此人眼神中卻是滿含憤怒之色,便不解的問道:“我替你解了圍,還恨我不成?”</p>

“不不不,公子誤會了,我是恨哪些不懂馬的人,在我們眼中,馬就是兄弟!哪些人不識馬,更不懂馬,更不用說是愛護馬了。”胡商解釋道。</p>

胡商帶領雲舒雲清二人牽著這四匹一瘸一拐的馬匹進了馬廄,雲舒附身慢慢撫摸著受傷的馬腿,馬通人性,也慢慢任憑雲舒擺布,果然馬蹄底部鮮血淋漓,角質層磨損的幾乎到了骨頭,有些發白的韌鍵也露了出來,看的雲舒一陣心痛。</p>

這時卻見哪個胡商從屋內出來,哪些一個黑色的瓷瓶,拔掉瓶塞,用木條挑起一些白色的粉末藥粉,輕鬆的灑在了受傷的馬蹄處。</p>

馬匹好似知道是為其治傷一樣,紋絲不動,甚是配合。待到一一治療完馬匹,胡商手中的藥粉也去了大半,見雲舒二人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手中的瓷瓶,一歪頭便將瓷瓶遞給了雲舒道:“公子是一個愛馬的人,就將這個藥粉送給你了,這是西域靈藥,用紅花,雪蓮,神土配製的,人也可以用的!”</p>

雲清早就看在眼中,一把接過,連連稱謝。雲舒向胡商要了一些廢舊麻布,將哪些受傷的馬蹄一一包裹了起來,馬兒很是聽話,任其施為,撒了藥粉的馬匹明顯感受了許多,也精神了許多。</p>

東南側牙行角落,有一對流浪夫妻,蹲坐在牆角處不時驚恐的看著來往的行人,每當有人經過,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希冀的眼神,在行人不屑的眼神飄過後,又變的垂頭喪氣落寞的低下了頭,再看向衣衫襤褸的妻子,眼神又有些無奈,心酸和愧疚。</p>

雲舒近前來站在哪個漢子身邊,哪個漢子有些驚恐,又帶著驚喜正欲站起身來,誰知雲舒按住此人肩頭,也跟著蹲了下來。</p>

哪個女人也緊緊的抓住了漢子破舊的衣角,有些恐慌的看著雲舒。</p>

“大哥哪裡人啊?”</p>

“俺是山東密州人,公子是買下人嗎?”漢子有些害怕的小心問道。</p>

雲舒聞聽心頭就是一顫,這個久違的口音是那麼的熟悉,自己的前世就是密州人氏,這個濃濃的鄉音讓雲舒一時陷入了沉思,想到了自己家中早就故去的親人,眼角有些濕潤。</p>

突覺肩頭被人推了一下,雲舒才回過神來,抬頭看了一眼雲清,有些失意的問漢子道:“為何流落到此賣身為奴?”</p>

漢子聞聽後臉麵之上忽生哀怨的道:“家中田地多是山嶺,連年撂荒,主家要七成收成,剩下哪點糧哪能養活一家三口,隻得逃荒乞討為生,輾轉幾載流落此地!”</p>

雲舒慌忙問道:“三口,你家還有何人?”</p>

哪個漢子悲從中來,此刻好似見到了親人,主要是眼前這個少女口音與自己一樣,怎能不悲喜交加。</p>

漢子眼角濕潤顫聲道:“兒子在逃荒路上生病又沒吃的,死了。”此時哪個婦人早就泣不成聲,抱住自己丈夫的手臂啜泣不停。</p>

雲舒待到二人平靜了一些才開口道:“你們夫妻賣身幾何?”</p>

“公子,我們夫妻彆無所求,隻要有口吃的就行,隻是央求少爺不要將我們夫妻分開,所有的活俺都會乾!”</p>

雲舒笑著點頭示意心頭卻是一陣酸楚。</p>

幾人便起身,漢子夫妻頓時臉上多了許多神采,正欲離開此地,此刻卻從牙行中走出了一個工頭模樣的漢子,一步三搖的來到雲舒麵前,假惺惺的一拱手道:“公子要買下這兩個窩囊廢?”</p>

雲舒看著眼前來人,一臉尖酸刻薄的樣子,身上還穿著錦衣,看來是大有開頭的人。</p>

“你待如何?”</p>

雲清突然附耳過來小聲道:“哥,此地乃是洛陽,流民在此賣身要入牙行辦理奴籍手實,繳納實祿才能將人帶走,否則會稟報官府拿人!”</p>

雲舒恍然大悟,連連點頭,便示意雲清帶領夫妻二人前去辦理手續。</p>

四人四馬,慢慢而行,過黃河渡口碰到了李二愣正帶領著一幫人卸船,門口值事兵丁早就相熟,打聲招呼後便回陸家莊而去。</p>

山東漢子名叫袁先富,妻子劉氏,袁先富可真不是人如其名,原先就不富,且窮的家徒四壁,三十歲,妻子劉氏本來就是戰亂時的逃難之人,嫁給袁先富後本來以為有了一個家,誰知還是要重操舊業,顛沛流離,是一對苦命之人。</p>

雲舒倒是對這個袁先富有一種莫名的親近,密州就是後世的山東諸城,千年傳承的鄉音雖有些許詫異,但大致一樣。</p>

陸宅前後兩進,前院正廳兩側各有側房,大門口東西兩廂也是寬敞明亮。袁先富憨厚老實,不願住在廂房中,就是要住在大門口的西側門房中,門房不大,但住他們夫妻二人還算寬敞。</p>

袁先富便被任命為陸宅管家,妻子劉氏負責一些日常雜務,二人穿著嶄新的麻布衣衫,一日三餐頓頓飽飯已是渾如夢境,做夢都笑醒了幾次。</p>

陸家莊有一識馬之人名叫明學文,可是此人卻是大字不識,但卻對馬匹情有獨鐘,幾歲口,一些平常的馬疾一看便知,會些獸醫的門道。</p>

這個明老頭便被陸老漢招為馬坊管家,負責圈養在閒置作坊裡的馬廄中十幾頭牲口。</p>

陸家莊建有四個作坊,最東邊的酒坊,最西邊的皮坊因毛皮異味太重,故遠離莊子。</p>

酒坊相連的兩個作坊如今閒置,就當做倉庫和馬廄使用,明老頭帶領著三個雜工便搭理這裡麵的馬匹牛羊。</p>

王思雨自從暫住陸宅,深居簡出,不問世事,最多就是帶領丫鬟在這山丘四處走動一下,倒是帶來了不少書籍,每日裡琴棋書畫為伴,隻是令其詫異的是陸宅的主人陸雲。</p>

這陸雲自從那日晚宴過後,便是很少露麵,每日就餐丫鬟小翠會端過去二人食用,陸雲好像消失一般,弄的這王思雨一時捉摸不透。</p>

據小翠從袁管家哪兒得知,陸雲公子後院處有一角門,公子一般從此地出入,回來後便足不出戶,偶爾從打開的書房窗子外看見公子埋頭書寫些什麼,也偶爾的看見公子在教授小玉姑娘在讀書識字。</p>

這日小玉惦記村中父母,回了王屋村去,雲舒也同時惦記著雲穀中的哪些苦命兄弟,便派遣雲清入雲穀看望,順便帶些米麵肉食。</p>

雲清到明老頭哪兒要了兩匹快馬,領取了所需之物繞開眾人耳目,入穀去了,雲舒一時沒事可做,突然想到望京樓已是自己名下。不知哪個妖嬈嫵媚的楚嫣兒此刻是否已經知曉,再者近來雲釀美酒已是大批量運往洛陽,日有百壇多,所謂樹大招風,懷璧其罪。</p>

不知洛陽城中楚嫣兒是否會如坐針氈,難以應對。</p>

洛水南岸,鮮花如錦,爭奇鬥豔,陣陣芳香令人陶醉,望京樓北側的偌大園林內牡丹盛開,迎風而顫,管事楚嫣兒早就在幾日前被招入刺史府麵授機宜,得知自己和酒樓中的幾十雜役皆被送於陸雲公子,頓時喜憂參半,喜的是自己以後就是陸雲公子的人了,悲的是這陸雲隻是個平頭百姓,無根無萍。</p>

這望京樓可是洛陽第一酒樓,不知有多少人暗中覬覦,看慣了世態炎涼的楚嫣兒心中怎會不知,沒有了刺史大人背後撐腰,說不定再度易主也不是沒有可能。</p>

楚嫣兒回歸酒樓,雖然聽聞王刺史說是以作安排,自己小心經營即可。可是心裡還是有些忐忑不安。</p>

望京樓後宅,楚嫣兒早起後安排收下采買的采買,庫房搬運的操作安排一通後,總覺今日心緒不寧,便回了自己的房內休憩一會兒。</p>

丫鬟春香進來小聲稟報道:“掌櫃的,陸雲公子來訪。”</p>

未等春香繼續說下去,楚嫣兒一個骨碌便翻身坐起,急切的穿上繡鞋便奪門而出。</p>

這陸公子可是個神秘人物,神龍見首不見尾,也不知與刺史大人是何等交情,如今卻是自己的新主,哪裡敢怠慢,匆忙出門迎客。</p>

雲舒春風不改,依舊是一身灰色粗布麻衣,長發披肩,洋洋灑灑,幾縷黑發遮麵,目光如炬,白皙俊朗,看的楚嫣兒都呆了。</p>

盈盈下拜道:“奴家楚嫣兒見過新主!”身後跟隨的貼身丫鬟春香聞聽新主二字,俏臉上一陣驚愕,慌忙間跪地拜見。</p>

雲舒掃視四周,見周遭無人便伸手虛招道:“楚掌櫃快快起身,以後無人時這些俗禮當免責免,在下出身微末,並不高貴什麼,起來起來。”</p>

在二女詫異錯愕的眼神中雲舒已闊步入內。</p>

茶水送上,雲舒趕路急倒是有些口渴,端起來便是鯨飲,看的楚嫣兒和春香目瞪口呆。飲罷雲舒砸吧幾下嘴,又伸出舌頭咧了咧,心中腹誹大唐的茶水是真的難喝,跟和止咳糖漿差不多,滿口怪怪的。</p>

抬眼看向楚嫣兒,見二人一副驚恐的表情,知道了自己還沒有真正的融入這個時代,便搖頭自嘲一笑。</p>

“來的唐突,還望兩位不要見怪,想必是刺史大人已經通報酒樓易主一事了吧?”</p>

楚嫣兒一陣驚慌失措緊接著羞羞答道:“陸主家,此事暫時隻有我們倆知曉,奴家怕引起酒樓恐慌,人心扶搖故暫未通報。”</p>

雲舒點頭道:“如此也好,大人不日即將離開洛陽南去潤州任職,這望京樓交給在下搭理,還不知這酒樓往來瑣事,還望楚掌櫃介紹一二。”</p>

楚嫣兒出身教坊司,乃是人精,雲舒查賬之意就差寫在臉上了,自然理會,便衝春香道:“春香,快去我臥房,將往來賬目拿來請公子覽閱!”</p>

春香聞聲而去,雲舒笑著衝楚嫣兒道:“楚掌櫃,酒樓中雜役幾人,如何分工,工錢幾何?”</p>

楚嫣兒聞聽心頭一陣無語,工錢哪裡來的工錢,說是有吧倒是有,刺史大人每月倒是給自己幾貫錢的賞賜,可其餘的雜役皆是下人奴籍,有口吃的,已經是不錯了,還什麼工錢。</p>

“主家,此乃刺史大人產業,我等乃是大人家裡的奴仆,哪裡來的什麼工錢,有吃有住,溫飽無虞已是天大恩賜,哪裡敢有非分之想啊!奧對了,這酒樓總共上下人等三十五人,樓分三層,每樓有跑堂的五人,賬房一人,看門兼車夫一人,三人采買各種吃食,大廚七人,剩下的五人是雜工,負責打掃外院和後宅。”</p>

“再就是奴家和兩個丫鬟春香和春月了公子”楚嫣兒突然急切的補充道,在新主子麵前忘記了自己也是奴婢身份可是大忌,好在雲舒不以為然。</p>

春香有些驚恐的抱著一摞賬本站在雲舒身側不敢言語。</p>

雲舒伸手接過賬本放在桌上,並不查看,而是有些戲謔的看著楚嫣兒,弄的楚嫣兒一陣粉麵桃花,心如撞鹿。</p>

“王大人畢竟是酒樓世家,管理有方,賬本不用查看,在下相信楚嫣兒大公無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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