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現在所依仗的無非是陛下的信重而已,然而,陛下萬年後呢?亦或者,大人早早的就失了聖眷呢?”
李偉眼神微凝,嘴唇動了動,一時無言以對。
道衍說的不錯,現在他看似風光,實則根本就毫無依仗,朱元璋的恩寵時有時無,一會把他舉到天下,一會又把他踩在地下。
教坊司那次直接從三品侍郎貶成九品,這次更徹底,直接無官無職了,要不是傍上了安慶這個小富婆,他現在與草民無異。
都說君王喜怒無常,說不定哪天朱元璋見他遲遲造不出汽車飛機來,等得不耐煩了直接放棄,那他穿越者的依仗就也沒了。
至於現在依附於他的這些人,吳伯宗韓宜可等人都是忠良正直的臣子,並不會無原則的站在他這邊,至於其他人,都是趨炎附勢之徒,更靠不住。
思來想去,李偉才恍然發現,他能依仗的,除了自己的技術,也隻有那些工匠了。
這些底層的匠人跟他才是真正的相依相輔,除了他,沒有彆的權貴會在意這些匠人的死活,而除了這些匠人,也不會有彆人對他這般忠心不二。
道衍平靜的注視著他,也不催促,李偉沉思了良久,才將目光放會他的身上。
“那你準備怎麼救我?”李偉淡淡的問道。
道衍聽到這話,這才暗中鬆了口氣,拋出了此來的真實目的:“大人可有想過離開京師?”
“走不了。”
李偉搖頭,心裡有些失望,他還以為這個和尚有什麼高見呢。
道衍微微一愣,隨即便是恍然。
他自己都說過李偉不能用則殺,以當今陛下的雄才偉略,肯定也是如此想法,自然不可能放他離開。
隻是道衍不知道的是,朱元璋對李偉的重視程度遠高於他自己所認為的這般。
沉默了片刻,道衍才又道:“貧僧倒有些門路,若是大人同意,貧僧可以將大人暗中送離京師,之後大人可以去北地,隱姓埋名改頭換麵,貧僧保證定能瞞天過海,以大人的本事,想來到了背地也定能另有一番作為。”
“北地?燕王那啊?”李偉瞥了他一眼。
道衍坦然一笑:“若是大人願意,燕王當然歡迎,他對大人可是很是仰慕,即便是違背陛下心意,燕王也定當護佑大人。”
“算了吧。”李偉擺手拒絕。
道衍頓時一愣:“你不相信燕王?”
李偉搖了搖頭:“我是更相信自己。”
聽了道衍這番話他反而更加堅定了決心,要把以後的重心放在教導書院的學生,帶領工匠研發新裝備上。
他現在有三千護衛,雖然數量不多,但若真按照後世的機械化軍隊武裝起來,那也是不可忽視的一股力量,尤其是機槍之類的重火力,一但出現,那就是碾壓式的,不說打遍天下無敵手,也能任他橫著走。
道衍看著李偉自信滿滿的樣子,心裡不禁有些疑惑,難道是他看錯了?這位李大人除了陛下的信重還有其他更強大的依仗?
“李大人,燕王殿下為人仁厚,你與其留在京中身陷危境,不如考慮一下追隨燕王去北平!”
道衍不甘心的勸說道。
“他還能有太子仁厚啊?”李偉撇嘴。
曆史上朱棣是要比他老子好一些,但是這也可能是因為他威望不如他爹,再加上得位不正,不得不施恩收買人心。
當然,李偉知道太子雖然仁厚,但早早的就嗝了,並沒能繼承大位,但他將來也並不指望朱標,這麼說隻是為了堵住道衍後麵的話而已。
太子仁厚之名天下皆知,說到這點,道衍也無法反駁,一時沉默了下來。
過了片刻,李偉淡淡的道:“你走吧,今天的話我就當沒聽過。”
道衍今天隻是幫朱棣挖他爹的牆角,這些話若是泄漏出去,朱棣是沒大事,但他這個和尚肯定是要完蛋的。
無怨無仇李偉也並不想搞他,所以說了這句話讓他放心。
然而李偉不知道的是,道衍跟他可不能算是無怨無仇,之前朝堂上的彈劾道衍暗中也出了力的,而且這次勸他也不僅是想讓他追隨燕王,而是以將他騙出京師為主,隻要騙出了京,是殺是擒還不都任他拿捏。
隻能說人心險惡,李偉還是太單純了。
見李偉態度堅決,道衍心裡有些失望,隻能無奈的頌了聲佛號告辭離去。
天界寺,這是入京的僧人暫居之地。
夜色已深,孤燈下,道衍依舊枯坐佛前,手持念珠低誦經文。
“心亂了,念再多的經文也沒用。”
突然,一道飄忽的聲音傳來,道衍心下一驚,陡然睜開眼睛,轉頭向窗外凝神望去。
月色下,一道蒼老的身影站立在遠處的孤石之上,離他足有數十丈遠,然而此人說話的聲音明明不大,卻猶如在他耳邊響起,清晰無比。
道衍邁步來到窗前,望著那道遠處的身影,躬身一禮:“道主!”
飄忽的聲音再次響起:“見過你的天命了?”
“是,隻是一個人的出現,讓我對天命產生了懷疑。”
道衍恭聲答道,聲音不大,但對方顯然也能聽得清。
“群星移位,天數變幻,然天道有常,定數終究難改,你隻需做好自己的事便可,對此人無需過於掛懷。”
道衍沉默片刻,才躬身道:“謝道主指點。”
道衍直起身來,再次望去,前方已是空空如也,但是他卻並不懷疑剛才的所見聞,反而經過這短暫的幾句對話,心境漸漸平靜了下來。
在見到李偉之後,他先後兩次出手,一次被朱元璋輕輕揭過,這一次又被李偉莫名其妙的自信給躲了過去,讓他對朱棣能否成功登臨至尊產生了懷疑。
畢竟李偉造的那些東西和所做的那些事情,隨便拿出一樣都足以改變國運,有這種人在,不論誰登基,隻要牢牢把握住這個人,聽言納諫,皇位都會穩如泰山,朱棣想奪位千難萬難。
但剛才那月下之人的一番話,卻讓他暫時放下了對此人的疑慮。
此人雖有過人才能,但欠缺智謀,真到了將來兵戎相見的地步,也並非無法對付,甚至用計令其與新皇反目也不是沒可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