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敲定了一下李香君的事情後,沈樹人跟其餘諸女稍微聊了幾句,也就準備禮送她們回去。
諸女也都對他青眼有加,很有誠意地傾心求教了一些問題,聊天的氛圍很是融洽。
臨走之前,沈樹人隨口問了卞玉京幾句,關於她和吳梅村之間的交情。
卞玉京也如實相告,承認兩人確實還沒有任何關係,但吳司業對於跟她談史論興亡倒是很感興趣,覺得她這方麵頗有天賦,是個奇女子,僅此而已。
沈樹人略一琢磨,大致也明白這種心態了。
很多喜歡縱論古今指點江山的男人,都喜歡在別人麵前顯擺自己的見解。
可惜天下絕大多數女人,對曆史軍事話題不感興趣,以至於男人絕大多數時候隻能跟男人聊。一旦遇到女人肯傾聽、還能聊出見解,立刻會被男人們追捧為至寶。
就好比後世某點的男頻曆史文,如果來個有見地的資深女讀者,分分鍾就能被作者提拔為評論區版主。
吳梅村對卞玉京,應該就是這種心態。而卞玉京對吳梅村,也像是女書友對有才華的史論作家的仰慕。但曆史上她最後發現自己仰慕的對象、沒打算跟她發展更多,人家有妻有妾承擔不起責任,她也就出家當道姑了。
既然如此,沈樹人也留了個引子,說他過幾日要去國子監拜訪吳山長。到時候請卞姑娘幫襯陪客。
卞玉京本就樂於如此,當然是歡欣鼓舞地答應了。
……
派馬車送李香君和卞玉京回媚香樓後,沈樹人又回頭應付柳如是和顧眉。
他對這二女沒什麽正事兒可以合作,所以沒那麽重視,但也因此可以不夾雜任何利益。
大家很坦誠,聊得挺純粹。臨了,沈樹人隻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柳姑娘,顧姑娘,你們閱曆豐富,我也沒什麽敢教的。有一句話,雖然不適合我說,但還是想提醒——將來如果想脫離苦海,還請以人品為重。才華文采,都是虛的。
你們都是詩才驚豔當世的奇女子,定會為後人銘記。值此國難之秋,朝中文武,誰都不能保證自己不遭意外、不陷賊手。無論是陷於流賊,還是陷於韃子,氣節才是最重要的。”
沈樹人這也是知道柳、顧二人曆史上都遇人不淑,嫁了錢謙益、龔鼎孳這倆“江左三大家”裏當了漢奸的,實在不忍,才提醒這一句。
至少此時此刻,他本人毫無私欲,也沒有任何色心。
他身邊並不缺絕色美女,在對柳、顧了解不深的情況下,也談不上什麽衝動。
何況這兩位算是前輩,柳如是已經虛歲二十四,比他老了足足三歲,顧眉也比他年長一歲,他並沒往那個方向想。隻是純粹的憐香惜玉,不想這些奇女子多留汙名。
柳如是等聽他說得誠懇,眼神也頗為澄澈,不似好色之徒,心中也是有點感動。沈樹人能從這些角度著想,算是見前人之所未見。
明朝的士大夫,哪會想到身邊的女人也會史書留名,更不會在乎是美名還是汙名。
柳如是忍不住問:“沈公子,你是覺得,這金陵士林之中,正派浩然之士,也多有心口不一、喪失氣節的小人麽?
妾身平生見過的客人,有不少都扛過了閹黨殘害,能夠下野多年,依然安貧樂道。橫波妹妹也與我一般,我們平生從不以名爵高下擇客,會看清楚人的。
公子少年得誌,還能堅持諍諫,不阿附媚上,確實值得欽佩。剛才的話,我們就當無則加勉,一定會留意的,多謝公子良言。”
沈樹人無所謂,知道柳如是這是有一套自己的看人標準,覺得能受窮、忍受沒官做的人,就不會是諂諛之臣、失節小人。
這不是幾句話能扭轉的,現在也不適合他們交淺言深,以後有機會再勸吧,沒機會也就算了。
……
四女各回各家,一路上還在感慨歎息,討論關於沈樹人的八卦。
柳如是和顧眉內心多少有些警醒,柳如是對顧眉說道:“橫波妹妹,我靜下來細想,沈公子的話,雖然並不深奧,卻是良實之言,也不像是有私心。
值此多難之秋,挑人要挑人品。你我都這把年紀了,最多這一兩年內,就要尋個退路。牧齋先生好歹還安貧樂道,能好幾年沒官做也不屈服。你最近認識的芝麓先生,聽說官聲都略有瑕疵。
實在不行,咱想辦法多攢點銀子,先自贖其身靜觀其變也行,這天下,不知何年就會……唉。”
另一邊,回到媚香樓後,卞玉京則是圍著李香君問長問短,八卦得不行。畢竟李香君這算是定下了意向,有可能會被沈樹人贖走了。不管將來如何安置她,肯定能有份安穩。這種境遇,媚香樓其他姐妹,定然是人人羨慕的,以至於李香君都暫時不敢聲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