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今日這麽穿夠莊重了麽?不會丟人吧?上次代表先帝去鳳陽祖陵祭告先祖的時候,好像就是這麽穿的。這次那麽多大喜事堆在一塊兒了,不用再隆重些?」
隆武元年元旦,一大早卯時,在南京紫禁城剛剛重修的乾清宮裏,隆武帝朱常淓就在宮女的伺候和後妃、女兒的簇擁下,對著拋光銀鏡繁瑣地打扮著。
南京紫禁城早在朱元章時期,前朝就建有奉天殿、華蓋殿、文華殿、武英殿等處理朝政的外殿,後宮則有乾清宮、坤寧宮,這些都不是到了北京後才有的,更不是後來清朝才有的。
隻是因為南京宮殿年久失修,去年朱常淓剛登基時,前朝隻剩了兩個殿,後宮也隻剩了一個殿。
這乾清宮,是花了半年多時間草草重修的,朱常淓也降低了建築材料的要求,隻要足夠堅固耐用就行,在美觀度和奢侈度方麵大大降低了標準,也節約了開支和工期,算是國難之秋的特事特辦。
此時此刻,麵對皇帝的緊張,後妃們也都不敢大言,隻是嬌笑著低聲撫慰,說些沒營養的話,唯有朱常淓唯一的親生女兒、公主朱毓嬋地位超然,頗敢直言:
「父皇何必多慮,這已是天子儀仗之極了。再說,今日可是要穿鏨金雲龍甲的,裏麵穿再好也看不出來,到時候還累贅呢。」
朱毓嬋一邊說,一邊還蹲身幫父皇整理了一下衣擺。
朱常淓沒有兒子,隻有一個女兒,所以女兒在他身邊的地位其實比絕大多數妃子還高,很能說得上話。畢竟妃子可以有很多,沒有稀缺性。
「嬋兒說得有理,裏麵穿鬆快些也好,免得到時候累得騎不動馬。」朱常淓一邊說著,一邊自然而然把目光移向旁邊的鎏銀鏨金鳳翅冠(整體基底包銀,局部鳳翅龍紋用鏨金),又拿在手上把玩,還親自套頭上試試大小。
對這套皇帝裝束沒什麽概念的,可以去看看明朝人畫的《出警入蹕圖》就知道了,那是畫萬曆皇帝去萬壽山祭祖的場景(也就是現在的十三陵,當時隻有九陵,最後四個皇帝還沒埋呢。真跡在灣北故宮博物院,兩幅畫拚起來有二十丈長)
朱常淓今天穿的盔甲,跟他伯父萬曆一樣,值此講武之秋,皇帝當然也要穿盔甲。
撫摸著冰涼的頭盔,素來生性懦弱的朱常淓,都不禁生出了一絲豪邁之感。
作為皇帝,他今天都如此忐忑,顯然是因為要辦的事情太大了,一來今天是改元的日子,正式從崇禎十七年改為隆武元年,他得去太廟告慰祖宗走個流程。
二來麽,改元大喜之日,還趕上了勤王大軍獻俘和獻上斬獲的大禮,
加上此前朱樹人斬殺李自成、徹底消滅闖賊的事情,也因為朱樹人上次抵京正值戰事緊迫,沒來得及搞慶典,這次也要一起補齊,實在是多喜臨門。
在新任禮部尚書吳梅村的主持下,認為此番應該由皇帝到孝陵謁陵,告訴太祖皇帝朝廷大軍擊退甚至是全殲了來犯江南之敵。
然後到太廟走改元流程時,也該加一個步驟,告訴先帝崇禎、他叔叔已經為他報了仇了,李自成劉宗敏也都被殺了。
當然,這些環節都不用皇帝親自動嘴口述,自有他吳梅村幫忙在雲錦卷軸上寫好了禱告祭文,言辭懇切翔實優美,
到時候皇帝本人隻要拈完香、示意奉讀宦官宣讀一遍,然後分別在孝陵牌位和先帝靈前燒了即可。
……
過了許久,朱常淓總算把繁瑣的穿戴裝飾流程走完了。
饒是他不用親自動手,隻需衣來伸手,依然被這幅沉重的金銀鑲嵌盔甲折騰得疲憊不堪。
但是這個過程他卻非常享受,剛才被人擺弄的時候,他也忽然想明白了一些問題。
他這輩子稀裏湖塗到快四十歲,做的最英明神武的決策,就是給自己的女兒找了個好女婿吧。
現在看來,他這個皇帝哪裏能算是女婿的靠山,反而女婿才是他這個皇帝的擎天巨擘、架海金梁。
自己真是洪福齊天,命好啊。下半輩子繼續在宮裏吃喝玩樂,讓女婿幫他操心中興國家、幽而複明就好了。
念及此,朱常淓一邊擺弄著頭盔,一邊忽然對身邊的女兒追問:「嬋兒,你跟樹人成親也一年多了吧?怎得還沒些動靜?朕上次不是讓太醫給你看過了麽,怎麽沒下文了?
朕記得他肯定沒問題,那個叫董白的妾侍,不是還在你過門之前兩年,就給他生過一個女兒了?」
朱常淓倒也有點生活常識,知道女婿在娶女兒之前,就跟別的女人生過女兒,那女婿的身體肯定是沒問題的,這是最簡單的對照組二分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