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這姐妹兩個竟都穿了紫流蘇的黑絲長裙,那半透的料子極是貼身,莫說本就風韻猶存的薛姨媽,便連王夫人也裹纏出了三分艷色。
薛姨媽的居家扮相,王熙鳳也不是頭回得見,但王夫人竟也如此,倒讓她忍不住好奇端詳了幾眼。
王夫人被她打量的渾身不自在,忙羞窘拉了毯子蓋住,急急的解釋道:「我本不想穿這招搖的物事,偏你姨媽生拉硬拽……」
薛姨媽生拉硬拽倒是真的,但她這回卻是半推半就。
蓋因上回勸說賈政不要離京,倒惹得賈政惱了,這七八日竟不曾過去,隻一味在趙姨娘屋裡過夜。
王夫人麵上雖不顯什麼,心下卻著實有些在意。
故此才半推半就套了這勞什子絲裙,原想著拿來籠絡賈政,不想倒先讓王熙鳳給撞上了。
王熙鳳隱約瞧出些端倪,卻沒敢打趣她,反笑薛姨媽道:「怪道姨媽和妹妹都是珠圓玉潤的品貌,感情都是悶出來的——趕明兒我也添些暖片,隻盼著悶的和姨媽一樣白嫩才好!」
眾人都笑。
半晌王夫人才又問她:「你這病是大好了?倒有空過來耍貧嘴?」
「好是好多了。」
王熙鳳順勢四下裡亂瞄,奇道:「兩位大嫂呢,不是說都在這邊兒嗎?」
「因有人過來稟事,怕吵了我們,故此去了西廂你妹妹那兒。」
王夫人一麵說著,一麵忙吩咐金釧兒去請。
不多時李紈、尤氏聯袂而來。
妯娌幾個寒暄說笑了幾句,王熙鳳這才道明了來意:「我這才好些,原還想著多偷幾日懶呢,誰知順哥兒那不省心的,竟把事情稟到了我這裡,我怕誤了蓋院子的正事兒,隻好替他來大嫂子這裡討個旨意。」
李紈早料到王熙鳳來者不善,但她心下卻明白,老太太、太太對自己並不信重,因此也並沒指望著能長長久久掌權。
當下灑脫一笑:「我說今兒怎麼清閒些了,你如今既大好了,我也正好交卸了擔子,鬆快鬆快。」
王熙鳳心下巴不得如此,嘴上卻道:「這麼話說的,倒像是我來逼宮來了——如今這上上下下誰不說嫂子管得好,更別說還有珍大嫂子幫襯。」
說到這裡,她半真半假的瞪了尤氏一眼:「先前我管事兒的時候,怎不見嫂子過來幫忙?」
李紈笑道:「正因我管不過來,才請了珍大嫂過來幫襯,要換了你來,怕就綽綽有餘了——我也不是矯情,實是這麼著下去,怕荒廢了你侄子的學業,故此我早巴不得把這差事交還給你呢。」
說著,命素雲拿了對牌鑰匙等物,竟是當場就要交卸差事。
王熙鳳雖然得償所願,心下卻倒並不覺著欣喜,下意識摸著小腹反有些怏怏不樂。
而李紈雖說的都是心裡話,也確實是怕耽誤了兒子的學業,但真把對牌交到平兒手上,一時也有些空落落的,倒像是從肺腑裡割舍了什麼似的,自然也開心不起來。
這屋裡的氣氛一時就有些沉悶起來。
王夫人見狀,正要說些什麼緩和一下,忽聽外麵稟報,說是賈璉領著寶玉來了,要恭賀姨媽喬遷之喜。
薛姨媽立刻喊著讓請進來,王夫人卻慌忙攔住,嗔怪道:「這一身兒像個什麼樣子,怎好就見他們?還是讓文龍把人領去東屋,且待咱們換了大衣裳再喊過來不遲。」
薛姨媽這才省悟,忙肉光致致的起身,命人尋薛蟠出麵待客。
院內。
賈璉和寶玉又等了好一會兒,吃醉了正在東廂酣睡的薛蟠,這才衣衫不整的迎了出來。
就見他一麵係著襟擺,一麵陪笑道:「二哥和寶兄弟怎也不先讓人知會一聲,我好在門口迎你們!」
因他身上酒臭撲鼻,寶玉下意識掩了鼻子,隨即又覺著不妥,訕訕的裝成是在擦臉。
賈璉倒沒表現出來,隻是卻不肯隨著薛蟠去東廂,指著堂屋道:「我除了過來恭賀你家喬遷之喜,還有事要尋平兒分說,你們先去屋裡坐著,等我喊她出來交代幾句再過去。」
等薛蟠拉走了寶玉,賈璉又托守門的丫鬟進去傳話。
不多時平兒便匆匆自裡麵出來。
賈璉順勢扯了她去廊下,回頭正要催促幾句,不想卻瞧見她臉上那極精致的妝容,不由奇道:「你素日裡不喜這些,今兒卻怎麼扮上了?」
平兒無奈道:「這不是奶奶要過來奪權麼,說是要打扮的精神些才好。」
話雖如此,實則她若推辭了,王熙鳳也未必非要她裝扮上。
至於究竟因什麼未曾推辭,怕是連平兒自己一時也說不清楚。
因早知道王熙鳳的打算,賈璉也就沒有多想,直嬉笑道:「這小模樣一打扮倒愈發俏了,昨兒當著她不好如何,等你幫爺辦好了差事,爺便好好疼疼你。」
說著,上前欲抱。
平兒慌忙避開,急道:「小心被誰瞧見!」
「怕什麼。」
賈璉順勢斜倚在柱子上,笑吟吟的道:「這又不是在外麵偷人,爺愛惜一下屋裡人,倒礙著哪個了不成?」
若換在先前,平兒說不得還真對被賈璉這風流樣貌動心,但現下麼……
「呸~」
她啐了一口,沒好氣道:「既不是偷,那爺倒在奶奶麵前再說一遍試試!」
「我!」
賈璉一瞪眼,咬牙道:「你等著瞧,我早晚把這醋缸給砸了!」
說著,卻又掃量左右,生怕被誰聽了去。
瞧他這樣子,平兒心下更覺不堪,反主動催促道:「爺有什麼就趕緊說,再這麼耽擱下去,她怕又要起疑心了。」
賈璉這才道:「老爺催得狠了,你今兒務必要勸順哥兒把那扇骨賣給老爺,不然我這裡怕是不好交差。」
「我如何做得了順哥兒的主?」
平兒皺眉道:「爺要是這麼催,不如找別人去!」
「你個小蹄子!」
賈璉急的直跺腳:「我要能尋著別人,還用派得著讓你去?實話告訴你,中午我就尋了來旺,偏他東繞西繞的,說什麼兒子過繼到了焦家,如今倒管束不得了——分明就是咬定爺不敢對他家如何,竟倒跟我拿喬起來了!」
說著,又胡出主意:「晚上你先去二老爺院裡候著,等順哥兒吃足了酒,再趁機哄上他幾句,哪還有什麼不成的?」
「這……」
平兒麵露難色:「大晚上的……」
「在二老爺院裡,你還怕他撒潑不成?」
賈璉不容置疑的道:「事情就這麼定了,晚上我替你告個假,隻等著你回來慶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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