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壽宴【中】(1 / 2)







卻說眾人往花廳裡走的時候,徐氏趁機單獨把史湘雲叫到了一旁說話。

任是史湘雲向來豁達不拘俗禮,麵對準婆婆也是羞答答的,問一句才說一句。

徐氏見她羞臊,也就沒多說什麼,直接把準備好的禮物塞了過去,便拉著她進了客廳裡。

這花廳裡單騰出一麵牆來,當做是唱戲的戲台,另外三麵各擺著兩大一小三張桌子。

最北邊兒用屏風隔開的小桌子,明顯是個男賓【焦順】和薛蟠準備的。

南邊最大的那桌,則坐滿了未出閣的年輕姑娘們。

湘雲自然而然融入了這一桌,接受姐妹們的調侃打趣。。

而徐氏準備做到正中那桌時,卻發現王熙鳳不知去了哪裡,隻留李紈一人守著這主桌。

見徐氏回來,李紈下意識的起身相迎,又是拉椅子、又是親自涮茶杯的,忙活的跟伺候婆婆一樣。

「不敢、不敢!」

徐氏連忙道:「有丫鬟們伺候著呢,那用得著勞動大奶奶?」

李紈燙洗好杯子,又重新斟滿了茶,恭敬遞到徐氏麵前,嘴裡笑道:「不妨事的,您老隻管坐著就好——這一屋子都是姑娘家,金貴著呢,可不就隻有我來招待您了?」

聽她拿自己等人說事兒,史湘雲下意識想要與李紈鬥嘴,忽然想起對麵是自己未來婆婆,忙又偃旗息鼓裝出了一副淑女樣。

徐氏推讓不過,正要半推半就的入席,卻突然聽到不遠處林黛玉連聲咳嗽,她略一沉吟,便向李紈告了聲罪,快步到了黛玉身邊。

「林姑娘沒事兒吧?」

徐氏微彎了身子,滿臉關切的問:「前兒我聽岫煙說你這陣子身子好多了,這怎麼平白無故又咳上了?怕不是方才著了風?」

林黛玉這自是因為寶釵的戲言撩動了肺火。

正用帕子掩著嘴暗自傷懷,冷不丁又得了長輩關懷,林妹妹一時倒有些不知所措,水汪汪的眼睛與徐氏對視了片刻,這才急忙起身道:「倒勞嬸嬸掛念了,我這病時好時壞,不妨事的。」

「總要往下壓一壓才好。」

徐氏憐惜道:「你等著,我這就讓人煮一鍋銀耳燕窩粥送來。」

「不、不用麻煩了!」

林黛玉忙去拉她, 一用力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有什麼麻煩的?」

徐氏忙幫她輕輕拍背, 嘴裡半是勸解半是憐惜:「你們小孩子家家就是臉皮薄, 有苦也說不出來,卻不知自個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再說了,這院裡管事的婦人當初是我手把手帶大的, 找她討幾碗粥有什麼難的?」

說著,就將林黛玉按坐了回去:「你要是承嬸子的情, 往後就多去看看你邢姐姐, 陪她說說話解解悶。」

林黛玉這才坐穩了, 又認真點頭道:「嬸子便是不說,我也會常去的。」

目送她出了花廳, 林妹妹就覺胸腔裡暖洋洋的,偏又透了些酸澀,一忽兒滿腦子都是邢岫煙和徐氏的關懷備至, 一忽兒又是自小的孤苦伶仃, 不知不覺眼中就又朦朧起來。

卻說徐氏匆匆到了外麵, 先就無奈的嘆了口氣, 這才尋了管事的婦人,讓她燒了一鍋銀耳燕窩粥, 給姑娘們端去。

末了,又摸出顆金豆子補帳。

那管事婦人死活不肯收,兩人正拉拉扯扯, 就見薛蟠大馬猴似的頭前帶路,引著焦順逕往正廳去了。

因見薛蟠打扮的花哨, 塗脂抹粉披紅掛綠的,活似是要登台唱戲一樣, 焦順不由打趣道:「薛兄弟今兒是要彩衣娛親不成?」

彩衣娛親說的是春秋時,有個老孝子七十歲了, 還穿著彩色衣服扮成幼兒引父母發笑。

用在這裡自然是調侃薛蟠。

可薛大腦袋卻明顯不知這個典故,頗為自得的抖著袖子道:「怎麼樣,小弟今兒不比寶玉差吧?可惜他沒來,不然我倒要與他當麵比上一比!」

焦順聞言忍不住直翻白眼。

虧他還是大富之家出來的,這審美觀也忒奇葩了吧?

原本不塗脂抹粉,也還算是個堂堂男子,如今硬要照著寶玉的捯飭, 反倒弄的男不男女不女,全然沒個人樣了。

就這兩句話的功夫,兩人已經到了正廳門前,薛蟠緊趕幾步, 揚聲道:「母親、姨媽,焦大哥到了!」

說著,便往兩下裡張望,見姑娘們——尤其是黛玉不在廳裡,失望之色便溢於言表。

薛姨媽和王夫人見狀都是暗暗搖頭,也懶得理會這爛泥扶不上牆的,不約而同的堆起笑容望向了後麵的焦順。

焦順走到薛蟠斜後方,隔著丈許遠深躬一禮:「小侄給嬸嬸道喜了,祝嬸嬸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薛姨媽忙迎了兩步,虛扶道:「好孩子,快起來、快起來!」

等焦順起身,又問:「我聽說你今春京察得了個一等,可是真的?」

「因我任職時日尚淺,本該是二等的。」焦順笑道:「不想吏部報到禦前,陛下抬愛,又給小侄升了一等。」

王熙鳳便在一旁插嘴道:「這皇上欽點的一等,隻怕比原本就是一等的還好呢!」

薛姨媽微微點頭,仰頭打量著高大魁梧的焦順,心下禁不住生出些悔意來。

女兒說這焦順急功近利,可自己耳染目濡的,卻全都是他在官場如魚得水前途無量的消息。

虧寶玉也是能常常麵聖的主兒,否則這悔意就不是一星半點了。

這當口,焦順也悄悄打量了一番身前的三個婦人。

最招眼的自然是王熙鳳。

這鳳辣子照例是一身的彩繡輝煌,頭上用金線高挽著隨雲髻,一支鳳求凰的步搖斜插在青絲裡,釵頭又墜下一長兩短三串碧玉珠子,晃蕩盪綴在眉梢上,與下麵鮮紅漸淡的眼線交映生輝,愈發襯的那三角丹鳳眼靈動非常。

那懸膽似的鼻子下麵,一張櫻桃小嘴兒微微上翹,乍看溫潤親切,細瞧卻又透著狡黠。

若說她平日在倒座小廳裡,似是一尊俏裡含煞的菩薩;如今瞧著,便多了幾分青春婦人的嬌俏鮮活。

居中的薛姨媽則是另一種風格,那與薛寶釵一脈相承的五官,粉團也似的細潤肌膚,哪哪兒瞧著都是慈愛和氣。

不過那為了過壽才換上的紅裙,卻被緊繃繃的撐起了凶險的弧度,示威般展示著一團和氣下暗藏的猙獰。

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剛潑了油辣子的水豆腐,外酥裡嫩火候正好,又裹了一身鮮豆腐給不了的滋味兒。

至於王夫人麼……

年輕時未必遜色熙鳳多少,可如今畢竟已經過了最好的時候,偏又打扮的古板保守,乍看上去就像是被塊盤潤了玉石,再無一絲勾人的稜角。

但如今焦順每次看到她,腦子裡回想的都是當日中邪時的情景——錯非是親眼得見,誰敢相信當時的妖冶放蕩,與如今的寶相莊嚴竟是同出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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