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稻草【上】(1 / 2)







小半個時辰後。

出現在小廟門前的焦順,早已換了副成功人士的嘴臉,身上也從便服重新換回了六品官袍——五品的還沒做好。

這就是所謂的因人製宜。

薛姨媽羞怯天真且又顧慮頗多,若表現的太過強勢,隻會嚇的她遠遠逃開;若一味的溫柔以對相敬如賓,卻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得償所願。

故此焦某人特地祭出了衝動型純情少年人設。

因為癡戀而略顯笨拙的純情少年,常常會讓年長女性產生自己占據主動的錯覺,而基於此人設進行『笨拙又尷尬』的吹捧,則可以進一步強化這種印象,讓對方漸漸放鬆警惕,不至於一有風吹草動就反應過度。

這尬一點、笨一點正是其中關鍵訣竅,既然要示敵以弱,就萬萬不能表現的遊刃有餘,否則非但立不住人設,還會消減對方自以為掌握了主動的錯覺。

當然,僅僅降低對方的警惕性還是不夠的,關鍵時刻,就該輪到『衝動型』這個前綴發揮功效了。

不過衝動和衝動之間,也是有區別的,要儘量表現成情難自禁,而不是色迷心竅。

在觸犯到對方底線之後,還要能果斷迅速的退縮認慫,回撤到純情人設上伏低做小,然後養精蓄銳等候下一次衝動的機會,直到徹底將其吃乾抹淨……

EMMM~

紙上談兵的技戰術就到這裡。

說回眼前。

上回來『探望』妙玉時,焦順本來打算以雪中送炭的親和麵目提升好感,誰知換來的卻是疏遠與猜疑。

所以焦順今兒準備換一套打法。

卻說他定了定神,便上前拍響了山門。

片刻之後,廟門開了條不大的縫隙,一個仆婦從裡麵探出頭來,先是滿眼警惕的掃量,等確認焦順的身份之後,又猛然間從裡麵跳了出來,驚喜的叫道:「焦大人?!」

她滿滿堆笑的欲要往前湊,可見焦順身穿官服麵容冷峻,一副不怒自威的架勢,又訕訕停住了腳,遲疑猶豫了片刻,又陪笑道:「我們姑娘剛才還提起您呢,大人快裡麵請!」

說著,忙又折回台階上,把廟門左右推圓了,然後奴顏婢膝側身在前引路。

她這話倒也不算說謊。

方才妙玉確實曾提起過焦順,可卻並不是什麼好話,而且也不是她自己主動提起的。

這些時日,外麵因周隆一案鬨的天翻地覆,廟裡的主仆四人同樣是紛爭不斷。

兩個仆婦因先前被靜儀質疑,又不見妙玉出麵主持『公道』,原本就沒剩幾分的忠心幾乎散了個乾淨。

此後她們在打短工時,賺多了就存下一多半,隻拿些零頭出來應付妙玉和靜儀;若賺的少了,更是分文不肯上繳。

如此一來,妙玉和靜儀自然指不上她們供養,隻能搜腸刮肚的拿東西出去典當,才能勉強維持生計。

可這今兒一件明一件的,本就遭了『洗劫』的家底又能支撐多久?

更何況附近的當鋪還合起夥來壓價,讓主仆兩個的境遇愈發雪上加霜。

到了最近,別說是什麼驅蟲的薰香了,連一早一晚兩頓飯都難以為繼。

偏南邊兒家裡又始終沒個回信……

於是這天晚上,靜儀喝了兩碗米粒屈指可數的稀飯之後,終於忍不住提議去找邢岫煙施以援手。

她這個提議,十分難得的得到了兩個仆婦的鼎力支持——近來雙方差不多天天吵架,你說東我偏要說西,從來就沒像今天這麼齊心過。

靜儀雖然不齒兩人的行徑,但看在目的相同的份上,也便沒有拆台。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圍著妙玉勸了許久。

妙玉心下其實早已經動搖了。

她起初最畏懼的是那些蛇蟲鼠蟻,以至於在斷了薰香之後,一度都不敢在晚上睡覺,生生熬到白天才讓靜儀守著眯一會兒。

然而……

在切身品嘗過餓肚子的滋味兒之後,她才發現與飢疲交迫相比,那些猙獰可怖的蟲子根本不值一提!

甚至在某個餓到心慌氣短的下午,她一度還曾萌生出要拿蟲子充飢的衝動。

這讓她在清醒之後乾嘔了許久。

所以在聽到靜儀等人,提出向邢岫煙求助時,從腸胃打頭,她身上的每一處器官都在反覆的唱響四個字:答應她們、答應她們、答應她們……

然而妙玉卻又實在拉不下臉來。

邢岫煙當初不過是她家租客的女兒,雙方的家境天差地別,見識才學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故此她從未將邢岫煙當成是平等的存在,不過是瞧這小姑娘還算乖巧,便順手教了些東西,當做閒極無聊之下的調劑,說穿了,和養一條寵物也無甚區別。

誰能想到短短幾年之後,她竟就淪落到要向邢岫煙『搖尾乞憐』的境地,這卻讓妙玉情何以堪?

身心矛盾之餘,便賭氣說了些尖酸刻薄的言語,總結起來,無非是嘲諷邢岫煙自甘墮落的那一套,捎帶再貶低幾句焦順的出身,以及粗魯不文的品貌。

結果恰在這時,焦順突然到訪小廟。

在看到焦順昂首闊步走進來的那一刻,妙玉心下就止不住的後悔和惶恐,生怕仆婦將自己方才的言語學給焦順,徹底斷去這最後的救命稻草。

在腸胃的竭力抗議下,她甚至一改從前的孤傲,準備主動說些什麼緩和一下氣氛,順帶也讓兩個仆婦明白自己的真實態度。

但軟糯的言語在嗓子裡醞釀了半晌,最後從嘴裡吐出來的卻是一句冷冰冰的質問:「你又來做什麼?!」

話一出口,妙玉後悔的腸子都青了,但麵上卻又習慣性的擺出了孤高冷傲的嘴臉。

嗬~

焦順心下冷笑一聲,心道這假尼姑還真是死要麵子活受罪!

他在外麵耽擱這麼久,可不隻是為了換一身行頭而已。

妙玉的近況他早已經打聽清楚了,連飯都吃不飽,身邊的人更是離心離德,虧她一臉菜色的,竟還能擺出這樣桀驁不馴的嘴臉。

不過也正因此,焦順愈發期待將她這層硬殼徹底打破之後,會是怎麼樣一番景象了。

心中這樣想著,焦順麵上卻也是不假辭色,甚至摸出手帕掩住口鼻,裝出一副嫌棄的架勢道:「你當本官樂意來這等醃臢所在?還不是受了岫煙的託付,才不得不來!」

靜儀正腹誹小姐執迷不悟,聽到焦順提及邢岫煙,立刻抖擻精神討好的笑道:「也虧是邢姑娘惦記我們,小小姐如今也該滿月了吧?我『師姐』也常常惦念著邢姑娘和小小姐,想要登門探視呢。」

妙玉在一旁冷著臉默然無語,心下卻期盼著靜儀能討些好處——也不用太多,隻要足夠支付每天的柴米油鹽,撐到家中送來銀兩就好。

反正到時候,自己肯定會十倍奉還!

焦順掃了眼靜儀,見這清秀的我小丫頭臉上的菜色,比之妙玉還要濃鬱幾分,且一張鵝蛋臉都瘦的尖了,愈發凸顯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

這倒真是個忠心的,隻可惜所託非人。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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