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那些花兒(1 / 2)







前文說到眾女離了蘆雪庵。

旁人都各有伴當,獨賈探春孤零零的回到了秋爽齋中。

方才在蘆雪庵時,她的氣勢甚至一度蓋過了釵黛兩個,但回到閨房當中復盤先前與焦順的舌戰,卻又不禁暗暗忐忑起來。

自己是不是表現的過於強勢了?

姐妹們都不曾據理力爭,偏隻有自己斤斤計較,他…他究竟會怎麼看待自己?

不過忐忑歸忐忑,如果時間退回到一個時辰之前,探春依舊會做出相同的選擇,不會有一丁點的改變。

畢竟,她骨子裡是個極驕傲的姑娘,即便如今鍾情於焦順,也不願意一味的低頭俯就,而是更希望通過展示過人的才華,來達到吸引對方的目的。

這其實更接近於男子求偶時的做派,不過考量到探春一向『恨不託生男兒身』,會選擇這麼做倒也並不為奇。

叩叩叩~

卻說她正忐忑著,忽聽侍書敲門稟報導:「姑娘,姨娘來……」

嘎吱~

還不稟報完,那虛掩著的房門就被趙姨娘一把推開,隻見她提著裙角躥將進來,反手帶上房門,幾步就搶到了探春身前,咬牙切齒的罵道:「那該死的小娼婦,竟然敢出賣老娘!」

她路上走的急,說的又快,嗓音不自覺的有些沙啞。

探春聽的心頭一跳,忙扯住趙姨娘顫聲問:「怎麼?彩霞把事情捅給太太了?!我早說讓你不要胡……」

「誰說她捅給太太了?」

「那老爺……」

「也不是老爺!」

趙姨娘說著,就伸手抓過探春身前的杯子,端到嘴邊要往下灌,卻發現還是滾燙的,隻好硬吞了兩口唾沫,咬牙道:「那小蹄子是去跑去找焦順告發了!」

探春聞言這才鬆了口氣。

趙姨娘又拿了個空杯子,一邊把那茶水來回倒騰,一邊憤憤道:「虧得我留了個心眼,沒跟她透露過焦順的事兒,不然這小蹄子隻怕真要捅到老爺太太跟前了!虧我這幾年對她掏心掏肺的,真到了節骨眼上,一個都靠不住!」

說起這『一個都靠不住』的時候,她又忍不住白瞪探春,顯然在她心裡,這個女兒也在靠不住之列。

探春懶得理會她這些小心思,當即直指要害道:「這麼說,應該是焦大哥剛才給你傳信了吧?他在信裡怎麼說?」

「倒沒細說,隻說讓我晚上留在園子裡,然後……」

趙姨娘沒把話說完,隻是給女兒拋去一個曖昧的眼神兒。

探春自然明白她是什麼意思,當下便忍不住冷笑道:「自來隻聽說男人色迷心竅,不想姨娘也是這般——彩霞既去焦大哥那裡告發了你,你背地裡偷偷查他的事兒還能瞞得住?」

「這……」

趙姨娘登時傻眼了,她方才隻顧著生彩霞的氣,又暗暗慶幸虧得焦順是自己人,那曾想到還有這一節?

慌張之下立刻被茶水燙了手,哎呦一聲跳將起來,抱著虎口猛吹了幾下,等那疼勁兒剛下去些,就忙不迭追問:「那依著你的意思,今兒晚上竟是一出鴻門宴不成?」

探春雖不覺得會有這麼嚴重,但自從動了兼祧的心思,她就巴不得趙姨娘趕緊跟焦順斷了往來,於是沉著臉點頭道:「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姨娘莫忘了那馬道婆是怎麼死的!」

趙姨娘嚇的越發慌了神兒,吞著唾沫顫聲道:「不、不會吧?怎麼說、怎麼說我也……咱們也……」

「姨娘若是害怕。」

探春見她果然恐懼,立刻主動請纓道:「不妨把晚上見麵的時間地點告訴我,我替你走這一遭。」

趙姨娘一聽這話,下意識就想應下,卻忽又麵露疑色,上下打量著女兒道:「你這丫頭……該不會是又想報復他吧?」

不等探春撇清,她又果斷搖頭道:「不成,要去咱們娘倆一起去!到時候前頭一個後頭一個,有什麼不對的咱們撒丫子就跑,他就算追上一個,也不敢下狠手!」

見她起了疑,賈探春也知道方才有些操之過急了,於是忙又以退為進道:「姨娘既信不過我,那我也不去湊這熱鬨了,姨娘自去就是!」

她原以為自己這麼一說,趙姨娘必然不敢獨去,反要再三央求自己,屆時就好討價還價了。

誰知趙姨娘咬著牙發了會兒狠,忽然端起餘溫尤在茶水,不管不顧的灌了兩口,然後猛往桌上一砸:「自己去就自己去,為了環哥兒的前程,老娘什麼都不怕!」

探春初時有些錯愕,但轉念想到當初趙姨娘也曾孤注一擲,與那馬道婆合謀暗害王夫人和王熙鳳,便倒也沒那麼奇怪了。

這時又聽趙姨娘心虛的補了句:「再說有你知道這事兒,他難道還真敢對我下狠手不成?」

這話一出,探春便知道再想李代桃僵是沒戲了,於是無奈道:「姨娘若真是為了環哥兒著想,就該早些與他斷了來往才是,若不然一旦被人撞破……」

「哪那麼容易就被人撞破?」

趙姨娘混不在意的擺手道:「再說也沒幾回了,等明年他搬出榮國府,隻怕再想見一麵都難。」

見探春還要再勸,她又恬不知恥道:「莫說咱們娘倆的清白身子,便是窯子裡下賤娼婦,也沒有讓人白嫖道理!如今睡也睡過了,不趕緊從他這裡賺足好處,豈不虧了老本?!」

其實除此之外,趙姨娘對這段奸情也有些食髓知味割舍不下——隻是她臉皮再厚,這個理由也還是不好說出口。

…………

與此同時,瀟湘館。

林黛玉回來的時候,先行一步的薛寶琴早換了身衣裳,正領著幾個丫鬟用院裡的湘竹做蕭。

瞧她運刀如飛的,顯然不是頭一回了。

黛玉湊上前打趣道:「虧得我這裡沒池子,若不然這些湘竹怕是早被你砍來做竹排了。」

「即便做成竹排也不算辱沒了它們啊。」

薛寶琴嬉笑道:「若能久居在此,等到冬天下雪時,我倒真想做個竹排去湖上泛舟賞雪呢。」

說著,又忍不住搖頭道:「南邊兒別的都好,就是極少能見到雪景。」

她這一說,倒引得黛玉起了離愁。

除了幼時曾與賈寶玉在碧紗櫥裡同住過一段時日,這還是她頭回和人住在一處,恰又與薛寶琴投了脾氣,彼此相處雖隻月餘,卻勝過三秋舊識,自然舍不得她走。

略一遲疑,便拉著寶琴到了屋裡,悄聲問:「上回我跟你說的事兒,你自己是怎麼想的?」

寶琴自然知道她說的是什麼,當下搖頭道:「如今隻有母親一人在家,她又在病中,我再怎麼也沒有久留京城的道理。」

說著,反手握住林黛玉的皓腕,嬉笑道:「倒是姐姐,若以後沒有合適的去處,倒不妨跟湘雲姐姐做個伴。」

林黛玉沒想到她反而勸起自己來了,一時哭笑不得道:「我是瞧你對焦大哥頗有好感才……誰知你倒戲弄起我來了!」

薛寶琴反問:「難道姐姐討厭焦大哥不成?」

「這……」

要問喜不喜歡焦順,那林黛玉肯定會毫不猶豫的答曰:不喜歡。

但要說討厭……

即便刨去邢岫煙的影響,隻算近來的接觸,林黛玉也很難說出『討厭』二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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