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留步、當不得、當不得!」
賴大恭敬又拘謹的從榮禧堂裡倒退出來,然而隻一轉身的功夫,他的臉色就徹底陰沉了下來。
他來找賈政,自是指望這位榮國府裡的實際掌舵人,能出麵調解當初的恩怨,繼而促成賴尚榮求官的事情。
誰成想剛提起焦順,賈政的臉色就不對了,再往深裡一掰扯,賈政不陰不陽的嘲諷就成了串。
賴大見狀哪還敢開口請託?
可先前老爺不是一直對焦大爺讚不絕口的麼?
難道是因為焦大爺的官位一下子越過了他?
可就算如此,以政老爺素日裡的城府,也不該表現的這般明顯才對。
賴大疑惑之餘,也深感自己近來對府裡掌控力大有下降,若放在以前,他絕不會如此後知後覺。
當然,這主要是因為他近年來的心思,大多都放在了經營自己那小家上。
倘若認真起來,憑賴家在榮寧二府盤根錯節的關係網,想要查出這背後的緣故,隻怕比王熙鳳這當家主母還要方便容易。
於是他回到內儀門小花廳之後,便悄默聲發動了賴家的關係網。
剛鋪排的差不多了,母親和妻子也陸續歸來。
妻子那邊兒倒還算順利,但母親賴嬤嬤卻也吃了個軟釘子。
倒不是說賈母不肯幫忙,事實上賴嬤嬤壓根就沒能把話說全,連著兩次剛起了個頭,就被鴛鴦岔開了話題——要說一次是偶然,兩次都是如此,就由不得賴嬤嬤不多想了。
她知道鴛鴦是老太太肚裡的蛔蟲,如今屢屢跳出來打岔,多半是篤定了老太太不願意插手這事兒。
想通這一節,賴嬤嬤也就沒敢再提這事兒。
畢竟她又怎麼可能猜的到,鴛鴦暗地裡竟是焦順的人?
「母親做的對。」
賴大哪裡知道這背後的真正緣由,一下子就想到了賈政的態度,當下沉吟道:「這背後說不準藏著了不得的陰私,且容兒子先探查探查——太太和二奶奶那邊兒也暫時先不要去打攪,一切都等我弄清楚了再說。」
若在以前,他倒巴不得賈政和焦順不睦,因為這樣一來,就不用提心弔膽防著焦順『挑撥離間』了。
可眼下賴家就指著榮國府的主子們幫著從中轉圜呢,偏這時候賈焦兩人起了齟齬……
賴嬤嬤微微頷首。
但賴大家的卻有些急了:「這兩處都沒使上力,單隻靠晴雯一個開臉丫頭能成什麼事?倘若焦大爺那邊兒直接拒絕,咱們再想使力隻怕也晚了!」
賴大一琢磨也是這麼個理兒,原本計劃的是內外一齊發力,有榮國府這邊兒情麵在,焦順就不好一口回絕,然後賴家就可以通過晴雯這條線開出價碼來。
如今瘸了一條腿,卻怕會弄巧成拙。
但如今府裡幾位主子的態度又實在古怪,若不先探查清楚,又怎敢再去趟這潭渾水?
賴大凝眉思量了好一會兒,才忽然道:「對了,我聽說大太太的侄女兒在焦家很是受寵?」
「這倒是真的。」
賴大家的微微頷首:「我聽小丫頭們說起過幾回,一個個都艷羨的不行,說什麼做妾能做到這份上,這輩子也算是值了。」
「那你不妨先去托請大太太出麵。」
賴大斷然道:「東跨院和這邊兒不是一回事兒,想必也不會有太多的牽扯——也無需那邢姨娘做些什麼,隻消拖延兩日就好。」
頓了頓,他又目露冷光道:「若是個把柄,這事兒倒簡單了!」
賴嬤嬤和兒媳對視了一眼,也都目露期盼之色。
賴大卻忽又正色叮囑:「但不管怎麼樣,這錢該花還是得花——尚榮日後畢竟是要在人家手底下做官的,若隻靠威逼如何能長久的了?」
兩個婦人都有些肉痛,可還是齊齊點頭應了。
不得不說,賴家能夠榮寧二府一家獨大,也不是沒有根由的,自老嬤嬤以下,都是眉眼通透能貪能舍的主兒,最不成器的,反而是從小當公子哥養著,被全家寄予眾望的賴尚榮。
總之。
三人計議了一番之後,賴大家的便又備了一份厚禮,準備去東跨院裡請託。
誰知一打聽,才知道大太太去了東府。
賴大家的隻得布置了眼線,想等邢氏一回家就立刻登門造訪。
結果這一等,就足等到了入夜之後。
聽說邢氏終於出了寧國府,乘著車架緩緩回返,賴大家的都等不及她回來,便急不可待的去了東跨院裡。
在東跨院後宅熱鍋螞蟻似的轉了十二圈半,才見邢氏腳步虛浮紅光滿麵的從外麵回來,賴大家的忙迎上前去,主動替下了邢氏身邊的小丫鬟。
「你怎麼在這兒?」
邢氏采棉花似的腳步一頓,有些不自在的發問。
「這不是有陣子沒給您請安了麼。」
賴大家的笑容可掬的道:「聽說太太是去東府裡跟珍大奶奶吃酒了?這是有什麼喜事兒不成,也跟我們說說唄?」
「呃……」
邢氏欲蓋彌彰的抬手遮住口鼻,支吾道:「確實吃了兩盅,可平白無故哪來的什麼喜事,不過是陪珍哥兒媳婦解悶罷了。」
其實她嘴裡壓根就沒有一丁點的酒味兒。
但這話也不算是在撒謊,畢竟她隻說吃了兩盅,又沒說吃的是酒。
兩人說話間進了客廳。
彼此分賓主落座之後,邢氏因身心俱疲,實在不耐煩應付賴大家的,便謊稱酒意上頭,揉著太陽穴道:「我今兒實在是乏了,你有什麼事情直說就是,若不然我可就不留你了。」
賴大家的聞言,隻得開門見山道:「那我也不跟太太客套了,這回實是有個不情之請——聽聞岫煙姑娘在焦家頗為受寵,不知可有此事?」
那是自然!
方才在寧國府裡,焦順隨手丈量姑侄兩個的異同時,可是沒少誇讚邢岫煙,鬨的邢氏都有些泛酸了。
「這事兒倒不假。」
邢氏納悶道:「可這跟你又有什麼相乾?」
「不瞞太太,我們小子今年原定要參加吏部大挑,誰成想……」
賴大家的將兒子的事情添油加醋說了,重點強調自家是受了焦順的牽連,最後又往回找補道:「我們也不敢埋怨焦大爺,隻想著東邊不亮西邊亮,這大挑指望不上,可那工學裡不正缺人手麼?」
「你是想……」
邢氏聞言不由皺眉道:「可我聽說當初……」
「當初都是我那小兒子自作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