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宮中【三】(2 / 2)







東華門外一片鬨笑,那喊醒陳垨的小太監先是也跟著笑,旋即覺察到不妥,忙側身避讓到一旁,尖著嗓子嗬斥:「做什麼?萬歲爺在宮裡好好的,哪有空來這裡見你!」

陳垨這才驚覺自己,忙手腳並用的爬起來,一張臉漲的通紅如血,恨不能當場找個地方鑽進去。

焦順擺擺手,示意跟在身旁的兩個小太監先行回避,然後才上前衝陳垨道:「陳禦史若要謝主隆恩,隻怕還得先過了早朝這道坎才成。」

陳垨早注意到了焦順,隻是方才鬨了笑話,一時不好意思主動開口罷了。

如今聽焦順提起早朝,他微微一愣,旋即脫口驚呼:「早朝?皇上準備讓我在早朝上……」

說話間,原本紅漲的臉龐又染成了豬肝色,顯然時猜到了皇帝的用意。

焦順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正色道:「都在這裡等了一個晚上了,皇上對陳兄你是什麼態度,你自己心裡也該有數——接下來究竟是雷霆還是雨露,都要看你在早朝上表現的如何。」

「這、這……」

陳垨哪想到自己非但沒能見到皇帝,反還領了這樣一個要命的差事?!

腿腳一軟,差點又跪在焦順麵前。

好在焦順及時扶住了他,再次提醒道:「再過不久上朝的官員就該到了,若讓張侍郎瞧見陳兄隻怕不妥。」

「那我……」

陳垨也知道不能打草驚蛇,於是立刻眼巴巴的望向了宮內。

「無旨意,這時候誰敢讓陳兄進宮?」

焦順說著,就將從宮裡帶出來的被單塞到他手裡。

陳垨看看手裡的被單,再看看焦順,一臉的莫名其妙。

焦順對著他舉起雙手,做了個舉高高的姿勢:「等會兒你就貼牆舉著床單,眼下天色還沒大亮,這床單跟宮牆的顏色又差不太多,應該能糊弄過去——就算糊弄不過去,上官們急著早朝,也不會刻意走過來查看。」

「這、這……」

陳垨捧著那被單一臉的苦瓜相。

自己堂堂兩榜進士、言官出身,拚著身家性命投靠皇帝,沒換來好處不說,竟還要做這樣的小醜行徑……

「熬過這道坎就好了。」

焦順雖然不喜歡他這人,但還是忍不住同情的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寬慰道:「陛下一貫愛憎分明,若陳兄能在朝會上一鳴驚人,往後有的是謝主隆恩的機會。」

聽焦順又提起『謝主隆恩』的梗,陳垨咬著牙眼皮直跳,但麵上卻強裝出感激涕零的樣子,拱手道:「多謝焦祭酒提醒,日後陳某必不會忘記尊駕今日援手之恩。」

「言重了、言重了。」

焦順擺擺手,又指了指牆角,然後才轉頭重新回到了宮內。

他這一走,陳垨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低下頭,兩手死死攥著那床單。

再怎麼說,他都是文人當中最早投靠皇帝的人,便隻一條千金買馬骨的理由,也不該會淪落至此。

所以這必是那焦賊在皇帝麵前進了讒言!

想到這裡,陳垨忍不住一把將那床單摜在了地上。

結果那床單散開往前飄了幾尺,正好就蓋在一對兒軍靴上。

陳垨愕然抬頭,這才發現有四個帶刀侍衛已經將自己團團圍住,一個個按刀而立,臉上眼中儘是冷漠。

陳垨打了個激靈,這才猛地領悟到『愛憎分明』還有另一層意思在。

於是他忙低頭撿起床單,衝侍衛們討好的笑了笑,然後老老實實走到宮牆底下,背靠著牆壁兩手將床單高高舉起,遮蔽住了身子。

那四個侍衛見狀,便站在離他不遠不近的地方,裝作閒談的樣子。

又過了約莫一刻鐘的功夫。

東華門外便陸陸續續有人趕到——這不是大朝會,而是隻有三品以上重要部門官員參與的常朝,所以並不會從午門出入,而是就近通過東華門去文華殿議政。

就如同焦順所料的異樣,大多數朝臣壓根沒有注意到舉著床單的陳垨,便有個別注意到異常的,也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未曾理會。

按舊例,朝臣們先到了文華殿附近的本仁殿值房聚齊,結果剛聊了沒幾句,就忽見戴權從門外走了進來。

眾人見了他,還當是今兒早朝要取消了呢。

不少人都暗暗盤算著,早些回家為明兒九九重陽節做準備,不想戴權打了羅圈揖之後,卻揚聲道:「萬歲爺請諸位大人去景仁宮見駕。」

「景仁宮?」

吏部天官王哲狐疑道:「今兒早朝要在後宮舉行,這怕是不合規矩吧?」

戴權微微一笑:「大人到了景仁宮便知究竟。」

說著,就做了個請的手勢。

朝臣們雖覺得於禮不合,但這隆源帝不講禮的事情多了,再添一樁倒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於是內閣學士賀體仁、徐輔仁並肩帶頭,剩下的也都魚貫而出,穿文華殿、文淵閣、經箭亭、景運門、左內門到了東六宮。

這時眾人都已經聽到了景仁宮裡傳來的轟隆隆巨響,一個個交換著眼神,都有些不明所以。

王哲忍不住再次發問,可戴權依舊賣著關子。

眾朝臣心下百般揣度,幾乎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但真等進了景仁宮裡,還是被那轟隆隆疾馳的火車給驚到了。

尤其今兒這火車的車頭兩側,還臨時加了幾塊塗成黑色的木板遮擋,雖然實際上沒有半點鳥用,但卻襯的那鋼鐵怪物愈發『猙獰』。

一多半朝臣都忍不住停住了腳步,對著那火車指指點點大聲議論。

少數幾個則是立刻沉下臉來,不約而同的看向了玉韻苑門外的皇帝。

戴權見狀又扯著嗓子連聲催促,有些散亂的朝臣們,這才又排好隊形朝玉韻苑行去。

等到了皇帝麵前,好幾個小太監齊聲高呼,朝臣們也是扯著嗓子山呼萬歲。

皇帝衝著遠處一抬手,眼見那火車得了信號開始減速,他順勢環視了眾人一圈,洋洋得意的道:「諸位,且試看此物如何。」

回應他的,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工部幾位堂官倒想說兩句,可看同僚如此,卻也不好胡亂冒頭。

皇帝倒也不惱,笑吟吟的等了一會兒,才突然提高音量問:「焦愛卿,你以為呢?」

眾朝臣愕然,齊齊回頭望去,就見剛剛停穩的火車上下來一人,卻不是焦順還能是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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