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外麵,薛寶釵剛剛舒展開的翠眉,立刻就又糾結到了一處,思慮良久,她忽然轉頭吩咐隨侍在側的鶯兒:「你去前院瞧瞧,看焦大哥是否已經醒了酒,若瞧著不對,速速回來報我,免得哥哥胡鬨惹禍!」
等鶯兒答應一聲去了,薛寶釵愈發坐立難安,全不見素日裡的鎮定自若。
蓋因她方才突然萌生了一個極其荒誕的念頭,荒誕的甚至讓她以為自己多半是瘋了,若不然,怎麼會懷疑母親和焦大哥……
偏這念頭一起,若不查證又實在難安。
好容易等到鶯兒去而復返,她立刻開口追問:「如何?」
隻短短兩個字,聲音竟就顫的不成樣子。
「焦大爺好著呢。」
鶯兒連忙回稟道:「我去的時候,他正跟大爺推杯換盞呢,瞧著紅光滿麵精神抖擻,倒是一旁的二爺麵有菜色,也不見喝酒吃菜。」
薛寶釵長籲了一口氣,然後就覺得天旋地轉腳下發軟,錯非是鶯兒扶了她一把,險些直接癱倒在地。
「姑娘!你、你這是怎麼了?!」
鶯兒慌急道:「要不要我派人去請大夫來?!」
「不用。」
薛寶釵勉力擺了擺手,隻覺得身上無一處不軟,卻又似掀翻背上的大山一般輕快。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媽媽和姨媽怎麼可能……
就算是其中一人與焦大哥,也不該兩個……
呸呸呸~
自己壓根就不該往這上麵想!
雖然王夫人的情況,依舊沒有個合理的解釋,但薛寶釵卻已經對此釋然了。
畢竟薛蝌都成那副癆病鬼樣子了,焦順倘若也曾做過什麼,又怎會是紅光滿麵精神抖擻的樣子?
隻能說薛寶釵雖然聰明,但畢竟是待嫁閨中的少女,在這方麵天然就短了見識,不明白人與人的體質不能一概而論,有些人在極度……
好吧,其實也沒多極度,主要是前後順序的問題,若是王夫人在前薛姨媽在後,也或許就沒有或許了。
話說李紈和王夫人在別的事情上或許水火不容,單就這上麵,婆媳兩個倒真印證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的老話,一個是美人蟒、一個是坐地虎,一個纏綿悱惻、一個緊逼不舍。
書不贅言。
一轉眼到了子時【晚上十一點】,剛剛睡下的薛寶釵突然得了消息,說是薛姨媽已經清醒過來了,她想也沒想便重新披衣而起,匆匆趕奔上房。
彼時。
薛姨媽剛用褻衣裹住了一身痕跡,坐在梳妝台前默默側頭打量著床上的王夫人,心下的情緒是無比的複雜。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第一次有了真正喜歡的人,甚至還得到了姐姐的認可和祝福,兩件快樂的事情重合在了一起。
而這兩份快樂又帶來更多的快樂,最後得到的,本該是像夢境一般幸福才對。
但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最讓薛姨媽惆悵抑鬱又無所適從的是,她既沒辦法責備『舍身相助』的姐姐,更沒辦法怪罪為了自家的事情奔走,無辜中了迷藥的焦順。
但是……
事情怎麼就發展成了這樣呢?!
薛姨媽緊咬著櫻唇,順勢將不知何時拿出來的木雕捂在心口,久久無言。
「太太。」
這時外麵突然傳來仆婦的聲音:「小姐來了。」
薛姨媽聞言不自覺有些慌亂,更不知該如何麵對女兒,畢竟今天遭遇的一切,遠比設想中的還要刺激太多。
「媽媽?」
約莫是長時間沒能得到回應,門外換成了寶釵的聲音。
薛姨媽這才定了定神,披上外套喊了聲『進來。』
隨即又覺得不妥,忙起身對推門進來的寶釵道:「你姨媽還沒醒,咱們還是出去說話吧。」
「那您再添件衣裳。「
等到了外間,剛剛落座,寶釵就忍不住屏退左右追問道:「夏家在酒裡下藥的事情,可是真的?!」
「你也知道了?」
薛姨媽先是一愣,繼而無名怒火熊熊燃燒。
說到底,會發展成現下的尷尬局麵,完全都是夏家的錯!
她咬牙切齒恨聲道:「夏家如此行徑,怎堪良配?依我看,倒不如趁早斷了這門親事!」
她這話其實有些雙標,薛蟠平素的行徑隻怕也不遑多讓,不過身為人母,偏袒自己的兒子是常態,不偏袒的才是個例。
薛寶釵沒想到一向優柔寡斷的母親,會擺出這般決絕的態度,當下忙道:「可我聽薛蝌說,夏夫人也飲下了那迷藥——也或許,她是被蒙在鼓裡並不知情呢?」
然而這回薛姨媽難得的固執己見,立刻搖頭道:「這一點順哥兒也提起過,但他和薛蝌往外走時,那婦人又差了個丫鬟攔路,說是有要緊事忘了交代,想請順哥兒再商量商量。」
說著,篤定的做出了結論:「我瞧多半是想支開薛蝌,好單獨與順哥兒……哼!」
說到後麵,她幾乎咬碎了銀牙。
在她看來,夏夫人雖然沒有完全得逞,但卻還是讓自己真摯的感情蒙上了陰影。
不過薛寶釵細一琢磨,便察覺了其中的不妥之處。
當即道:「可若真是她所為,一開始想要支開薛蝌應該不難吧?又何必先把薛蝌卷進去,然後才摘出來?」
「這……」
薛姨媽終於從憤怒中清醒了些,皺眉想了一會兒,遲疑道:「那依你的意思,又該如何處置?」
寶釵先把薛蝌的推論說了,又勸道:「左右今兒也沒損失什麼,咱們不妨先稍安勿躁,設法查證一下究竟是怎麼回事。」
誰說沒損失,損失大了去了!
但薛姨媽畢竟不好明說,最終也隻能勉強點頭應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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