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成統一意見之後,主仆兩個便將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籌備當中。洓
先是拉著焦順問東問西,等確認他再說不出什麼新鮮的,又開始自顧自的討論起了故事主人公的人設。
出身年紀、身高相貌、衣食住行、梨園規矩……
其實焦順對這些都有印象,隻是他若事事親力親為,一來減弱了林黛玉的參與感,二來這書要是三五天就寫完了,他又該拿什麼來絆住林黛玉?
因此才一概隻推說自己也是『人雲亦雲』,並不知道太多的詳情。
又說要想再問更多出來,除非是立刻將蔣玉菡從歐羅巴請回來——而這自然是不可辦到的,故而林黛玉和藕官才撇下他自行討論起來。
見她二人——尤其是藕官,如同走火入魔一般沉浸其中,焦順便趁機悄悄退出了書房,喚來雪雁交代兩句,又趁勢親熱了一會兒,這才騎著車子揚長而去。
回到家把這事兒跟史湘雲一說,史湘雲也是躍躍欲試,不過焦順可不敢讓她在這時候耗費心神,好說歹說,最後拿出來旺和徐氏做由頭,才好容易讓她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洓
不過也因此做出承諾,會將林黛玉所書內容同步更新到家中。
一夜無話。
第二天焦順從邢岫煙上起身,洗漱用飯後匆匆趕到了衙門裡,開始召集手下官吏,商量今年中秋的貼補發放事宜。
但凡在機關單位裡乾過,就知道分錢和分權是最考驗領導水平的。
工學那邊兒倒還簡單,焦順身為一把手,這樣的事情推給下麵就成——但在工部,他乾的就是大總管的差事,這事兒自然是責無旁貸。
於是這天傍晚,焦順難得加了一個多時辰的班兒,所以也就沒去桃花巷。
等到再見到林黛玉時,已經是第三天的下午了。洓
剛在那院門上敲了幾下,雪雁、紫鵑、春纖、連同王嬤嬤,就一起慌裡慌張的迎了出來。
焦順嚇了一跳,忙問到底怎麼了。
「可了不得了!」
王嬤嬤激動道:「姑娘這兩日似是著了魔一般,也顧不上吃也顧不上睡,成天就跟藕官悶在書房裡寫什麼話本,您說這如何使得?!」
焦順這才鬆了口氣,寬慰道:「她能有個寄託,豈不好過每日裡胡思亂想?媽媽放心,我這就去開導她幾句,好歹別誤了吃飯睡覺。」
說著,直奔書房而去。
雖然早有準備,但等進到書房裡,看到裡麵亂糟糟的場景,還是讓焦順吃了一驚。洓
但隻見滿地儘是廢棄的稿紙,桌下、牆角、甚至就連花瓶上,都掛了張墨跡斑斑的紙片。
林黛玉和藕官也都是蓬頭垢麵,尤其是藕官,臉上好幾道黑也不知擦一擦洗一洗,邊給林黛玉研墨,邊魔怔了似的碎碎念著什麼。
焦順回頭看向雪雁,雪雁立刻悄聲道:「不是我們不想收拾,是姑娘攔著不讓收拾。」
嘖~
之前雖然猜到林黛玉會投入進去,但也沒想到會投入到這等地步。
焦順邁步走到桌前,下意識往桌上掃了一眼,滿心以為看到的會是一疊草稿,結果卻發現鋪在桌上的分明就是一疊白紙。
「怎麼?」洓
他不由詫異道:「弄出這麼多廢稿來,連個開頭都沒寫好?」
林黛玉抬頭橫了他一眼,旋即又低下頭衝著桌上的白紙運氣。
焦順這才發現,非隻是藕官成了花臉貓,連她額頭上也沾染了些墨跡。
這時藕官似乎才終於發現了焦順,嚇的連忙躬身見禮。
焦順指了指黛玉,又指了指桌上的白紙,問:「這是怎麼回事?」
「姑娘總覺得不夠好,所以就一直……」
焦順頓時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洓
簡單來說,就是沒能適應題材的變化。
林黛玉擅長的詩詞歌賦,與文字上那都是錙銖必較,或是妙手偶得、或是推敲良久,總之是要儘力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做到最好。
但這種做法放在長篇小說裡,就顯得有些不合時宜了。
也不是說完全不能用,但大體應該是先寫出草稿之後,再進行刪改精修,若一開始就直接把調門拔到極致,後麵隻怕就難以動筆了。
當然了,若似大多數網文一般虎頭蛇尾倒也不難,隻是慣愛鑽牛角尖的林黛玉,又怎麼可能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所以她會卡文,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焦順將自己的分析說了,卻聽林黛玉嘆道:「我其實後來也想明白了這一點,想著先不要錙銖必較,把故事脈絡寫出來再說——可這開篇還是沒能寫出來!」洓
焦順奇道:「這又是為何?」
林黛玉長出了一口氣,拿起那本《傲慢與偏見》隨手翻看著道:「我初讀此書時,雖被書中的內容所吸引,卻總覺得遣詞用句過於平實,但正等自己動起筆來,才發現這些平實真切的東西,才是最難描繪的。」
卻原來,林妹妹意識到一味貪大求全的弊端後,也曾嘗試著先將故事脈絡梳理出來,但她很快就又遇到了另一個瓶頸。
寫到人物的對話表情、心理活動時,她雖未必十分滿意自己的成果,但總還能保持七八分的水準,可每每要切實推進故事進程時,卻就總是難以如願。
寫的詳實了,她自己看著都覺得虛浮,就像是為賦新詞強說愁一般,全沒有半點真切實感。
寫的簡練精致了,憑她的天資和詩詞根底,倒是能寫出足夠的韻味來引人遐想,但要是照這個寫出來,最多也就是一篇唐宋傳奇的體量了。
若沒有看過《傲慢與偏見》,或許她會覺得寫一篇唐宋傳奇也沒什麼不好,但現在……洓
她顯然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也或許,林妹妹這樣的性格、這樣的年紀,本就不適合搞長篇小說吧,至少不適合單獨創作。
焦順在心裡默默想著,正琢磨該如何給她一個台階,好讓她暫且放棄寫書的打算——雖然這事兒就是他焦某人慫恿的,但總不能眼瞅著林黛玉撞了南牆也不回頭吧?
不過話到了嘴邊,他腦中忽又靈光一閃,改口道:「若不然,再找別人幫著參詳參詳?」
林黛玉秀眉微蹙,認真的考量道:「湘雲隻怕也不成,倒是邢姐姐,她畢竟見識多些,也或許……」
「岫煙固然見識的多些,但卻未必是最合適的人選!」焦順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道:「你再仔細想想,不是有個人曾寫過類似的東西嗎?」
「寫過類似的東西?」洓
林黛玉先是一愣,繼而直勾勾的看向了焦順,蓋因她突然想到,當初焦順隨手寫下的『日記』,倒就有幾分平鋪直敘又能煽情的意思。
況且這個故事還是他提供的……
「等等、等等!」
見她盯著自己眼中漸漸亮起光彩,焦順連忙再次喊停,哭笑不得的道:「我要有那本事,還用得著等到現在再毛遂自薦——我是說當初把那些日記補完的人。」
當初把日記補完的人?
林黛玉俏臉一寒,旋即質問道:「你突然提起她來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