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安連忙爬起來,坐在炭盆跟前的一隻小小的腳凳上使勁揉搓著又麻又痛又冰的膝蓋和小腿。
不同於一般的世家子弟,褚翌雖然也是在內宅長大,但他沒有太多的婦人之仁,七八歲的時候,就被褚帥帶上戰場殺過俘虜,心性堅硬可見一斑。
隨安說的事他知道後,並不覺得是大事。依照他的想法,若是看的不順眼,要麽攆出去,要麽找個借口殺了,這在他眼中真不是大事。
就是母親的不愉,他放在心上,母親是闔家尊敬供養的老夫人,能這麽快就壓下心緒,波瀾不興,他怎麽記得七八歲的時候父親在家,兩個人為了一個丫頭還打過架,當然是父親讓著,可母親的脾氣也是真大,反而這次沒什麽動靜?
坐在椅子上思考不久,扭頭看見隨安正拿了帕子在擦鼻子,突然問道:“你是不是不想留在府裏?是不是想脫籍出去?”
他都這樣問了,她要是違心的說不想,沒準兒他真能將她永遠的留在府裏。
“奴婢不敢說謊,奴婢想到了年齡能贖身出去,也不是因為外頭有什麽相好,隻是奴婢的爹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奴婢想出去照顧他幾年。”
褚翌笑:“你就不怕他給你找個後娘,轉手再把你賣了?”
隨安雖然鬱悶,卻也隻能答話:“奴婢家無恒產,就隻有那二畝地也不值幾兩銀子,可是奴婢的爹卻體弱多病,就是現在這樣,也無人肯嫁,若是過幾年,等奴婢爹年紀更大,估計就更不好找了。”
褚翌哈哈大笑。
笑完喊她:“過來。”
隨安忙站起來,走過去,唯恐他要踹自己幾下,所以站的比較遠,嗯,至少留著兩三步的樣子。
褚翌沒理會她的小心思,眯著眼從上到下的打量她,他個頭高,坐在椅子上看隨安的目光也是居高臨下。
隨安倒不局促,就站著叫他看。
褚翌看夠了,噗嗤一笑:“你才多大,還知道什麽是相好?”
見她不回答,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老夫人說馬上就要進入臘月了,這上學的事可以停了,以後隻每天念念書寫寫字,你說是你搬來錦竹院呢還是每天仍舊勞駕你九爺我去書房?”
果然褚翌一說,隨安的心又緊跟著提了起來,俗話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她守著那書房小院,雖然平日也忙碌辛苦,但好歹不染是非,日子還是非常舒心的,這要是來了錦竹院,四個大丫頭,十二個二等丫頭,還有數不清的小丫頭,她這種空降過來的,又算什麽品級?
她這樣一想,麵上也就帶了出來,神色都消沉了好幾分,鼓了鼓勇氣,還是咬牙道:“奴婢聽九爺的。”她很想仍舊住在書房小院,但不要說這種事,連她都是九爺的奴婢,自然是事事聽主子的吩咐。
褚翌聽她這麽說,心裏還算滿意,也就不繼續嚇唬她,直接道:“我已經回了母親,每天仍舊去書房小院讀書,你便好生蹲在那裏等著吧。”
隨安一聽眉開眼笑,她眉眼本就生的乾淨,這一笑更像雨過天晴的天空一般,沒有一絲雜質,澄澈,明亮。
褚翌突然就覺得,放一個這樣呆傻的蠢貨在自己身邊,也未嚐不可,最起碼不敢對了自己撒謊。
他站起來,走到她麵前突然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冷冷的打量她的眉目。
麵前的人再無三年前初見時候的乾瘦樣子,杏目烏黑,皮膚細膩白皙欺霜賽雪,不像其他丫頭,抹上粉,臉跟脖子就成了兩種顏色,他摸一下那些人的臉都覺得臟了自己的手。
隨安被他看的膽戰心驚,卻不敢後退一步,隻覺得後背上的汗水一層一層,被風一吹打了一個寒顫。
見到她眸子裏真真切切的害怕,褚翌才滿意的鬆開手,卻輕飄飄的來了一句:“贖身的事想都不要去想。”
回到書房小院,隨安才如釋重負的吐了口氣,使勁跺了跺腳,點亮了燭火去看白天做的詩箋,見一切停當,徑直回了住處,點著了爐火,也不升炭盆,隻燒了一壺水,把秋裏收集的桂花拿出來泡了一杯花茶,就著紫玉白天給的點心強吃了幾口。
她今天過得有點跌宕起伏了,總之分外的不順,不知今年老夫人還去不去大成寺為褚帥祈福,要是去,她也該求了管事的媽媽,帶上她去拜拜菩薩。
吃過了點心,隨安見熱水還有剩,便拿了盆來洗漱,又熱熱的泡了泡腳,想起她差點就喝了冰塊的經曆,更加堅定了贖身出去的想法,至於褚翌說的叫她想都不要想,她偏想。
但是事情總是這樣,沒有最倒黴,隻有更倒黴,第二天她天不亮起來活動,小院門那裏就有人敲門,恨搓搓的想到“這是不是早起的蟲兒被鳥吃?”。
打開門一看,是林頌鸞。
老夫人跟九爺擺明了不待見這一家人,隨安也不敢顯得多熱情,直接問道:“林姑娘這麽早,可是有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