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掀開衣袖看見那三個銅錢大小已經破了的水泡,褚翌的眉頭已經皺得能夾住蚊子。
隨安伸手去接蘆薈膠:“九爺,這個看著醃臢,奴婢自己來。”
被褚翌一巴掌拍開,斜了她一眼:“怎麽沒把你燙熟?平日裏的機靈勁往哪裏去了?不知道躲開?”
隨安剛要擠出一個笑,被他一下子拉住手,又嘶嘶的哀叫了一聲,卻仍舊辯白道:“奴婢是想著那花樣子難得,若是潑到上頭,說不得您進宮的衣裳就耽擱了……哎呦,痛痛痛!”
褚翌使勁捏了一下她的手,恨道:“還敢嘴硬!”垂下頭幫她胡亂擦上蘆薈膏。
“奴婢一顆忠心,日月可鑒。”
褚翌差點噴笑,好不容易忍住擦完,把剩下的藥膏胡亂塞她手裏:“行了,滾吧。”別個丫頭蹭破點皮都是勾勾纏纏千嬌百媚的撒嬌,到她這裏,跟自己表開忠心了。
他生氣的時候,她嚇得戰戰兢兢,可他不生氣了,給她一點兒溫柔,就叫她感動的不行,雖然那點兒溫柔也隻是被夾裹在惡劣的口氣裏頭。
褚翌看她站在那裏嘴唇動了動,卻一副不知該說什麽的表情,心裏就暗罵她蠢。
他從前見褚鈺的丫頭芳華裁紙弄破點皮就坐到褚鈺懷裏撒嬌,當時雖然看了覺得辣眼,但隨著他長大,現在想來,竟然覺得那樣也是一種情趣,隻是指望隨安這隻呆頭鵝給他來點情趣,他還不如指望頭豬!蠢死個人的貨!
可他心裏這樣想,卻忘了別的丫頭不是沒衝他撒過嬌,而是被他嫌惡心給攆走了。
說來說去,不過是對隨安有那麽一丁點的認同感而已。
隨安受了褚翌一點恩惠,心裏便想著回報一二。
她手裏有一塊青田石,是褚秋水的收藏,因為形狀不整齊,賣不上價去,後來見她喜歡,便送給了她。
青田石雖然不如壽山石雞血石那麽有名氣,卻也石質細膩清脆,是刻章的好材料。
石頭有了,刻刀也有了,要刻些什麽內容呢?隨安犯愁。
要是送情人,可以刻個“比翼雙飛”,送文人刻個“博學悠遠”,褚翌既不是她的情人,也不是個好文的人,要是真刻了這些,說不定能把自己踹湖裏……
思量了很久,才決定刻個“鷹擊長空”。
褚帥今年都六十多了,雖然屢次獲勝,但也同時說明朝中無將,後繼無人。據她所知,褚家兒郎上戰場的極多,成名的卻少,大爺受了傷退下後便在家榮養,二爺三爺都死在戰場上,六爺八爺現在隨父出征也不過是小將,就是七爺跟九爺,聽說小時候也被帶上戰場過,不過老夫人強勢,把人又叫了回來而已。
七爺還好說,已經成親,又有了秀才功名,有平郡王照拂,前程怎麽也不會太差。
九爺這些年卻一直心心念念的想當大將軍。
隨安為自己的“投其所好”沾沾自喜了一刻鍾,然後便決定動手。
她這裏剛挽起袖子來,蓮香就帶著小丫頭匆匆來了。
隨安剛要出去,被武英堵在門口悄聲道:“九爺讓姐姐學著些。”
隨安撇撇嘴,站在窗邊看著蓮香,聽她說話。
“春蘭打小就在咱們院裏長大,最是個熱心好動的,這次也不光要怪她,隨安轉身走的急,又沒躲開,這才撞上的……,春蘭已經知道錯了,奴婢帶了她來,隨安妹妹任意處置……,隻要妹妹消氣。”蓮香提著裙子嫋嫋行禮,話說的不疾不徐,讓聽話的人覺得她的話裏透著萬般的無奈跟委屈。
春蘭跪在後頭,眼淚流的情真意切:“九爺,奴婢真不是故意的,隨安姐姐有學問,奴婢看著就想親近,這才搶了芳兒姐姐的差事幫著上茶……”
褚翌擱下筆,瞟了一眼耳房那邊,漫不經心地對蓮香道:“什麽亂七八糟的,你是錦竹院的大丫頭,小丫頭們不懂事,你教導了就是。”
蓮香聽了這話,臉上閃過一絲得意,很快又斂了去,換上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是,九爺教訓的是……,隻是奴婢叫了隨安妹妹過去,本也是想著大家都是伺候九爺的,九爺好了,奴婢們才能好……沒想到隨安妹妹推脫了不說,還告訴了林姑娘,奴婢是想著,咱們一個院子裏頭,無論怎麽鬨,那都沒有外人,叫林姑娘知道了,顯得奴婢們無能不說,看我們笑話,也給九爺丟了臉……”
褚翌淡淡瞥了她一眼:“你既然描不好那花樣子,怎麽就把活接到手裏?”
蓮香怔了怔,有些不大自然地回到:“老夫人那邊忙的翻天覆地,人手不足,奴婢想著為老夫人分憂也是為了九爺分憂就……,都是奴婢的不是。好在林姑娘肯幫忙,說多半日的功夫就能描好,奴婢們熬熬夜也就做好了。”
褚翌道:“既如此,你且回去,把衣裳做好了是正經。”
蓮香臉上一喜,繼而遲疑道:“那隨安妹妹……”
“林姑娘去老夫人那裏,喊了她作陪,不知道去哪裏野了,還沒回來呢,等她回來,我跟她說一聲就行了。”褚翌說著就重新抬了筆寫功課。
蓮香不敢再打擾,再說她要說的也已經說完,自忖沒什麽遺漏,便使了眼色叫了春蘭起來,兩個人齊齊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