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時日無多的霍公子,即便心底抵觸這樁婚事,也沒有出聲拒絕。
他為人子,本就沒幾日可活了,又何必讓家人傷心難過。
霍公子被小廝攙扶下榻,被數名仆人梳洗打扮,換了喜慶的婚服,開了靈智的小狐狸,趴在床榻一角看著這一幕,眼底溢滿了委屈。
她知道什麽是成婚,也知道日後家裏會出現女主人,還清楚她此刻非常非常不開心。
一種陌生的情緒措不及防的湧上心頭,讓她難受不已,百般滋味,千般酸楚,萬般傷感,是一種名為占有欲的東西在作祟。
小狐狸看著麵如冠玉、眉目如畫,身穿婚服顯得氣色好轉的霍公子,她感覺全身發熱,血脈好似在沸騰,情緒更是不受控製的暴躁。
霍公子不經意垂眸,看到趴在腳踏上的小狐狸全身顫抖,眼底浮現出擔憂:“小白?”
“嗷嗷嗷……”憤怒中的小白,嘴裏竟然發出如狼嚎般的叫聲。
麵色蒼白透著病弱破碎美的霍公子,聞言輕笑,起身朝小白走去。
小狐狸在他彎身伸手抱她的時候,蹭地一下竄出去,她目光如炬地盯著霍公子,嘴裏發出難受的嗚咽聲,隨即轉身衝出門外。
屋內的霍公子輕歎一聲,吩咐傭人去找小白,沉默片刻,又對貼身小廝吩咐道:“我走後,你照顧好小白,按照從前那般一日三餐喂養它,這小家夥性子不好還嬌氣,如若它鬨脾氣不要吼它,耐心點哄哄咳咳咳……”
話說到一半,霍公子咳了起來,他以衣袖輕抵唇間,一股腥甜血氣湧來,本就是大紅色的婚服衣袖被血色浸染,卻絲毫看不出來。
在霍公子放下胳膊的刹那,小廝看到他剛剛還蒼白如紙的雙唇透著一抹豔麗之色,這分明是血。
他驚呼出聲:“公子!”
霍公子抬了抬手,讓他安靜,語氣虛弱道:“我剛剛說的話,可都記下了?”
小廝抹了抹眼角的淚,哽咽道:“記下了記下了!”
外麵鞭炮聲此起彼伏,新娘子被接來了,到了拜堂的吉時。
霍公子的身體卻在這時搖搖欲墜,氣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慘白。
縣太爺進來,一看這情況,連忙吩咐下人把公子抬出去拜堂。
就這樣,身體虛弱被小廝攙扶的霍公子,跟劉小姐拜堂成親了。
一切都非常順利,沒有出現任何意外。
隻是在最後環節,送入洞房時,霍公子不經意抬頭看了一眼,身邊披著紅蓋頭的劉小姐,總覺得這人有哪裏不對勁,好像是身高高了一點。
不待他細想,薄弱的意識,與身體心口位置的刺痛,讓他昏了過去。
夜深了。
婚房內的龍鳳喜燭燃著,躺在床的霍公子呼吸均勻,床尾處有一身穿婚服的嬌小身軀,對方頭抵在床邊沿處,一副昏昏欲睡的困倦模樣。
這時,有聲響從床榻底下響起。
倚在床邊昏昏欲睡的人聞聲立刻坐直了身體,她掀起紅蓋頭,先是看了一眼床上的霍公子,見其沒有被吵醒,這才起身趴在地上,朝床榻底下看去。
穿著單薄裏衣的劉小姐,被五花大綁的丟在床底下,對方精致妝容哭的是滿臉淚水。
第1226章 小狐狸傷心了,公子不理她
化為人形趴在地上的小狐狸,對劉小姐露齒一笑,齜著牙把人從床底下拽了出來。
她指著床上的霍公子,對被堵住嘴的劉小姐,霸氣且幼稚地說:“他是我的,不能讓你搶,你離開,或者我把你,永遠藏起來。”
之前小狐狸很生氣了,跑出府外看到接親隊伍回來,衝進了八抬大轎中,看到劉小姐那一刻她化為人形。
近四年的飼養之恩,讓她對霍公子的占有欲早已刻印在骨血中,對方在她心底占據著很重要的位置。
在小狐狸的意識中,屬於她的那一份安逸舒適生活,不允許任何人來分享。
劉小姐親眼目睹了小狐狸變身,她被嚇壞了,目光惶恐,滿臉驚懼之色。
聽到對方願意放她走,劉小姐立刻對眼前漂亮的不食人間煙火,好似天女下凡的單純小狐狸用力點頭。
小狐狸見此,給她鬆綁把人趕出房間。
她一副得逞的傲嬌模樣,滿心喜悅,臉上的笑容逐漸燦爛。
然而,在她回頭看到躺在床榻上的霍公子時,笑容從臉上消失,對方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睜開那雙沉靜眼眸。
清澈見底的好看眸子,在龍鳳蠟燭的照耀下,顯得好看又溫潤。
小狐狸受到驚嚇,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精致嫵媚的傾城容顏露出慌亂表情。
霍公子眯著雙眼,上下打量著眼前容顏出眾,美得不似真人的姑娘。
他目光定在對方眉心處的淺淡火焰紅紋上,對它感到有幾分熟悉,跳躍的心臟也像是被人緊緊用力攥住。
霍公子病弱蒼白的臉龐,神色又白了白,他低咳了幾聲,試探地喊道:“小白?”
穿著火紅嫁衣的小狐狸雙眼發亮,立刻對霍公子點頭。
她衝到床榻邊,緊緊摟著霍公子的腰身,嘴裏發出委屈的嗚咽聲。
霍公子沒想到這姑娘還真的是,他養的那隻狐狸小白。
之所以認出對方,是她眉心處的火焰紋痕,小白的尾巴處也有,跟眼前姑娘眉心處的紋路一模一樣。
霍公子垂眸打量著趴在身上的姑娘,眉眼間的驚奇褪去,染了淡淡的笑意。
他低咳一聲,故作不解地問:“你為何把劉小姐趕走?還穿了不合身的嫁衣?”
他剛剛清楚的看到,小狐狸把劉小姐趕走的一幕,這樣問也是有意在難為她。
可小狐狸不懂這些人情世故,她抬起頭,淚眼朦朧地說:“她不能嫁你,你是我的。”
霍公子眸光沉沉,凝著小狐狸的眼眸中浮現出複雜光芒。
他沉默許久,才緩緩問道:“你是妖?”
“不知道。”小狐狸茫然地搖頭,隨即堅定道:“我現在跟你一樣是人了!”
霍公子感應到他身體就要撐不住了,他輕撫眼前姑娘的頭發,像是撫摸小狐狸一樣的動作。
他嗓音低沉沙啞,有氣無力道:“我快死了,先不說人妖殊途,就算你是人我也不會娶你。”
小狐狸精致雙眉緊緊蹙著,臉上神色不解又生氣:“那你為何要娶那個劉小姐?”
霍公子撫摸她頭發的動作停頓,片刻後,言語複雜地解釋:“我與她無親無故,劉小姐想要以我未亡人的身份得到庇護,我與她不過是彼此利用,我想以此來安慰父親的擔憂,她也能得到劉家想要的,我們彼此誰也不虧欠。”
小狐狸不太明白,她滿臉委屈地控訴道:“可與你拜堂的人是我,不是她,我們拜了天地,已經成親了。”
霍公子這才想起之前拜堂時的不妥,他見過那劉小姐,身高不及眼前容貌出眾的姑娘。
如果他們拜了天地,哪怕小狐狸是代替她人,他們也的確算是結為夫妻。
霍公子感到頭疼,抬起疲憊的胳膊,用手按壓著眉心。
他垂眸看著眼前,目光靈動,有著傾國傾城容顏的小狐狸,淡色薄唇翕動:“我撐不到天亮了,你這又是何苦。”
“我不管,哪怕是一個時辰,一炷香,一息時間,你也不能娶別的女人。”
小狐狸不明白人類的感情,偏執的占有欲讓她對霍公子無法放手。
在門外偷聽的縣太爺,整個人如被雷劈了的表情。
劉小姐跑出去後並沒有離開,她直奔縣太爺那裏去告狀,把事情經過告訴對方後才出府,去找她爹帶人來撐場子。
她這幾年纏著霍公子,可不是為了他出色的外貌,而是為了他被京城貴人看中的名氣。
如今被一個不知道哪冒出來的小狐狸精截胡,劉小姐怎麽可能甘心。
縣太爺聽到嫡子說堅持不到天亮,眼淚嘩啦啦落下來,邁著踉蹌步伐轉身離開。
房間裏又傳出動靜來:“小白,你去看看外麵下雪沒。”
“你喜歡雪?”
小狐狸起身走到窗邊,夜空繁星滿天,並無下雪的傾向。
“臨走前想看看天地萬物,若是有雪相伴倒也應了此時的景。”
小狐狸聽不懂,但她清楚公子想看雪。
她的手不受控製地伸出窗外,心底默念著下雪,快下雪吧,讓公子看一場雪景,滿足他此時的心願。
不知道是她的祈禱有了效果,還是天氣當真變幻無常,一片片零星雪花從天而落。
細碎淩亂的雪花飄落在地,眨眼間雪花變大,它們像是蒲公英種子漫天飛舞。
小狐狸嫵媚妖冶的雙眼中浮現出驚喜光芒,回頭去看躺在床上的霍公子,卻發現對方坐起身,正對著她所在的方向,倚在床沿睡著了。
小狐狸看了一眼窗外飄落的雪花,又回頭看向霍公子,還是決定喊他醒來欣賞雪景。
她低聲喊道:“公子,你看,外麵下雪了!”
沒有人回應她。
小狐狸眨巴著大眼睛,走到床上又喊了一聲:“公子?”
還是沒有回應。
小狐狸開始慌了,伸手去推霍公子。
對方的身體緩緩後仰,直直的倒在床榻上,發出沉悶聲響。
小狐狸眼底露出不安,她走上前,趴在霍公子身上去探他的鼻息。
她的手指什麽都感覺不到,身下人的體溫也開始慢慢褪去。
小狐狸緊緊握著霍公子的手,嘴裏喃喃自語:“你怎麽不理我呢,我今天想吃雞腿了,你起來讓人去廚房給我拿好不好?
我討厭那個劉小姐,她要跟我搶你,我不想讓你去養其他人,你有我一個就夠了。
你是不是生我氣了,所以才不理我?那我去把劉小姐找來好不好?”
小狐狸說了很多話,可她的霍公子身體都變涼了,也沒有出聲回應她。
小狐狸累了,把已經沒了氣息的霍公子放平躺好,她恢複原型趴在對方枕邊,嘴裏發出如嬰孩般的委屈叫聲,聲音悲慟像是在哭泣。
“嘭!”
房門被人用力踹開,許多穿著黑色勁裝的仆從站在門外,他們簇擁著劉員外和劉小姐走進來。
第1227章 城東有一美人兮,美若天仙
劉小姐挽著劉員外的胳膊,看到床上的一人一狐,沒發覺霍公子已經離開人世。
她雙眼噴火地盯著小狐狸,對劉員外控訴道:“爹,就是這隻狐狸!是她把我打暈的!我要抽她的筋,剝她的骨!”
劉員外看著趴在霍公子枕邊的白色狐狸,認為女兒是想要悔婚,才會想到這麽不靠譜的理由。
他安撫地拍了拍女兒的手,笑著說:“好,都依你。”
下一刻,劉員外就對家仆沉聲吩咐:“還愣著乾什麽,按小姐說的做!”
家仆領命,立刻衝到床邊,把傷心難過的快要死去的小狐狸捉住。
其中一名家仆抽出腰間的佩刀,一刀紮到小狐狸的腹部。
屋內立刻響起狐狸的淒慘叫聲。
鮮血刹那間從小狐狸身上噴出來,周圍所有人身上都被濺了它的血。
動手的那名家仆,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走上前動作熟練的開始剝狐狸的皮。
被數名家仆死死按在地上的小狐狸,仰著頭去看躺在床上無聲無息的霍公子,狐眼中一顆顆淚水止不住。
房間內的慘叫聲不止,如孩童大聲哭泣的狐叫聲,聽得人全身發毛。
劉小姐看著這瘮人一幕,卻十分解氣,還笑著說:“別讓她死了,皮毛壞了,可就浪費了。”
“是,小姐。”
家仆很快把狐狸的皮剝下來。
趴在地上的小狐狸滿身血肉,看起來十分恐怖,讓人不敢直視。
失去皮毛的她還活著,這才是最痛苦的。
如果霍公子還在,又如何忍心看著養了多年的愛寵,受如此痛苦折磨。
劉小姐還不罷休,指著地上的一團血肉,聲音狠辣道:“把她的骨頭給我剝出來,本小姐倒是要看看,她還有什麽能耐囂張!”
家仆領命,他對剝骨這項技術不太熟練,撕開小狐狸身上的血肉,慢慢摸索著裏麵的骨頭,讓全身哆嗦的小狐狸,張開的狐嘴發出微弱低不可聞的哭泣聲。
在第一根骨頭被剝出來時,還沒咽氣的小狐狸,連叫都是一種奢望。
她拚著一口氣,仰頭去看躺在床上的公子,狐嘴微張,發出低不可聞的依戀哀鳴聲。
第二根骨頭被生生扯出來,小狐狸疼得渾身血肉都在發顫。
承受剝骨之痛的小狐狸,感覺就像是有人把刀子刺進她的心臟,狠狠刮著她的血肉。
弱小的身軀已經撐不下去,她活不了了。
小狐狸唯一的遺憾,是沒能守在公子身邊。
第三根骨頭被抽出來時,劉家的家仆覺得她不存在威脅性,都鬆開了手。
小狐狸蠕動著身體,往床榻那邊一分一毫的靠近,她也快要死了。
她費勁全身力量,才努力靠近霍公子不足半寸距離,就被一隻大手粗暴的拖拽回來。
剝骨之刑還在繼續,小狐狸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們在做什麽?!”
憤怒的咆哮聲從門口響起。
帶著禦醫趕來的縣太爺,不敢置信的看著屋內血腥一幕,氣得渾身都在哆嗦。
劉小姐不慌不忙的走上前,剛要出聲稟告,就被縣太爺狠狠扇了一巴掌。
“啪!”
清脆,響徹房間的巴掌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縣太爺用力推開滿臉震驚的劉小姐,請身後的禦醫去進屋給兒子看診。
禦醫們走進房間,看到躺在床上的霍公子,已經不需要摸脈,人死去有一會了,身體都呈現不自然的狀態。
縣太爺見他們沒有任何動作,隻是目光憐憫的看著他,他還有什麽不明白。
劉員外還沒察覺到事情不對,他笑著走上前:“縣太爺,我家小女性子比較急,這才跟一隻畜生計較起來,您大人有大量別跟她一般計較,這孩子就是被我慣壞了。”
跪在床邊目露悲切的縣太爺,並未理會劉員外,回首去看趴在地上,失去兩隻腿骨,胸腔被撕開的小狐狸,見它正用血肉之軀一點點往這邊移動。
他踉蹌的起身,走到小狐狸身邊,不顧她滿身濃鬱的血腥味兒,把小小的身軀抱在懷中,送到了兒子的枕邊。
霍公子跟小狐狸終於再次依偎在一起。
隻可惜這一次,他們都變成了冷冰冰的屍體。
拚著最後一口氣,爬也要爬到公子身邊的小狐狸,在被縣太爺送到霍公子枕邊的那一刻,她顫抖地抬頭,湊近對方鬢角輕輕嗅了一下,這才心滿意足的閉上雙眼。
縣太爺目光悲慟地看著床上的兒子跟他的愛寵,潸然淚下,渾身縈繞著沉重的悲傷氣息。
過了好久,他低吼一聲:“來人!”
從外麵衝進來數名手持木棍的家仆。
縣太爺轉身指著神色慌亂慘白的劉員外跟劉小姐,低啞嗓音透著恨道:“把這兩人壓下去,關進大牢!”
家仆立刻領命:“是,老爺!”
他們用蠻力壓著劉員外跟劉小姐,不顧他們的掙紮與求饒用力拖了出去。
霍公子死了,縣太爺做主讓兒子與小狐狸葬在一起,墓碑之上標注的是夫妻合葬。
隨著霍公子的死,大乾朝也好似氣數已儘,邊疆戰事起,民間妖魔鬼怪盛行,搞得人心惶惶,朝堂也隨之動亂,天下大亂。
第二世。
臨安城,東城門有一家賣餛飩的老板,是個大美人,長得那叫一個美若天仙,膚如凝脂,手如柔荑,全身上下無一不完美。
美人身世淒苦,雙眼失明,靠著爹娘留下來的餛飩攤位勉強生活。
這一日,某紈絝子弟為了霸占她,帶著人砸了她的攤位,把人捆綁帶回府。
美人滿身狼狽,頭發淩亂,本就出眾的容貌給人脆弱破碎的美感,讓人見了越加心癢難耐。
紈絝子弟在眾人圍觀中,極其囂張的大搖大擺帶著美人離去。
他們在路上遇到一行身穿華服,氣質不俗的人,為首的男人目光冷冷地凝著紈絝子弟,與他身後被人禁錮雙臂的美人。
紈絝子弟看著俊美非凡的男人,眼底閃過嫉妒,惡聲惡氣道:“小子,別擋了爺的路,耽誤了我入洞房,小爺我打斷你的狗腿!”
“放肆!”
華服男子身後走出一名身穿勁裝的少年。
紈絝子弟嬉笑起來:“你算什麽東西?今兒小爺我迎娶美嬌娘,就不跟你們一般見識,識相的就滾,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華服男一行人站在原地並沒有動,倒是他身邊的一美豔女子,伸手拉了拉他的胳膊。
“走吧,這人的衣袖是禁衛軍圖騰,咱們別多管閒事了。”
華服男沒有說話,他沉色眼眸凝著被人壓製的淚眼朦朧美人。
對方那張臉當真是美得不可方物,可她的雙眼沒有焦慮,眼神漂移,很明顯是雙眼失明。
華服男側眸看向身邊腹部微鼓的女人,柔聲問:“好,你腹中孩子可有受到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