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康堂位於街尾,門麵不大,眼下也無人看診買藥,一眼望去,鋪中隻有兩人,一人體型偏瘦,正在角落藥櫃整理藥草,另一人體態微胖,此時正在櫃前坐著,翻看書冊。
此處是沈鳶第二次來了,上回同她說話的便是角落整理草藥的那一位,她扶了扶頭上的帷帽,轉而抬腳向櫃台走去。
“買藥還是看診?”微胖男子目光落在櫃上醫書之上,未有抬眼。
“看診,”沈鳶柔聲說道,“不過我這頭風乃是舊疾,想尋你們藥鋪的王掌櫃替我看診。”
男子手上動作微頓,抬頭看了一眼,隻見眼前女子單手扶額,弱質纖纖的樣子,雖說看起來確有幾分頭風的樣子,但能說出找“王掌櫃”之人,他便不敢掉以輕心。
手中醫書闔上,男子繼續道:“王掌櫃眼下不得空,姑娘若是有心求醫,可先留下姓名或信物,待掌櫃得空後,再做安排。”
沈鳶隻覺眼前之人話裏有話,尋常醫館看病,哪有叫人留下信物的,不僅如此,還刻意加重“信物”二字,好似就等著自己拿出玉佩來一樣。
沈鳶緊了緊手中玉佩,這是父親在緊要關頭給她之物,這位“王掌櫃”定然是可信之人,她不想放棄僅有的機會,眼下危險也好,陷阱也罷,她都要試上一試。
沈鳶緩緩抬手,將手臂平放於櫃麵之上,手掌緩緩攤開,露出掌心處緊握已久的月牙形玉佩。嫩白的掌心處清晰可見被玉佩壓印出的月牙形狀,一看便知是在手中緊握許久,所留下的印記。
“小女姓沈,這玉佩便是信物,勞煩交由你們王掌櫃。”沈鳶壓下心頭不安,緩聲說道。
男子看清玉佩後,神色一凜:“王掌櫃等候多時,姑娘隨我來。”
後門打開,沈鳶隨男子行至後院,心中忐忑不斷,穿過後院,是藥鋪用來存放草藥的庫房,裏邊光線稍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藥味,沈鳶停住腳步,沒再往裏走。
卻見裏邊行出一人,二十七八歲的樣子,身著錦袍,眉目雋秀,還有幾分說不出的眼熟,不似尋常人印象中藥鋪掌櫃的模樣,倒像是個文質彬彬的讀書人。
來人似等候已久,未及沈鳶出口詢問,那人便先開口道:“在下王辭,老師對王某有恩,沈姑娘放心,王某定會按老師先前囑托,將沈姑娘安全送出上京城。”
“老師”這個稱呼,令沈鳶不由晃了下神,父親在入戶部之前,曾在吏部任職,彼時他常感慨,一些寒門學子身有才乾卻因家世不顯而無法擔任要職。那時父親便會偶爾收幾個他說賞識之人為學生,以提拔舉薦,後來入了戶部,怕落個結黨的名聲,便沒再繼續。
說起來,父親曾收過的學生不過寥寥幾人,沈鳶狐疑地看了對方一眼,這才恍然想起從前父親賞識的學子中,確有一人姓王,比自己年長幾歲,後來在刑部任值。
難怪方才她覺得此人樣貌有些熟悉,那時父親在沈府後院特意開辟了一處園子,以做講學之用,那時沈鳶不過十二歲,不願在房中學習刺繡女紅時,便偷偷跑到後院聽父親與學子講學、暢談。若非時日久遠,否則她必然可以一眼認出這位“王掌櫃”來。
眼前之人既是稱父親為“老師”,那麽眼前這位“王掌櫃”,便不應該是藥鋪掌櫃這麽簡單的身份了。
沈鳶摘下帷帽,目光落在他腳上的厚底官靴之上,屈膝行了個禮:“小女沈鳶,不知該稱您為王掌櫃,還是稱您為……王大人?”
“王掌櫃”朗笑一聲:“沈姑娘果然聰慧,王某現在刑部任職,藥鋪乃王某母親家的產業,少有外人知曉,隻有王某信任之人,方才會來此尋‘王掌櫃’。”
沈鳶沒有說話,靜靜聽著。
王辭繼續道:“老師對王某有再造之恩,老師的囑托,王某定當全力辦到。一個多月前,老師匆忙來此尋我,囑托我照顧其家人,王某再三問及原因,老師卻不肯回答。”
“後來,我有事離京,在外耽擱了些時日,”王辭說到此處,欲言又止,頓了頓才繼續道,“幸好如今沈姑娘沒事,否則王某萬死難辭。”
“王某祖籍蘇州,在蘇州尚有宅院空置,沈姑娘可走水路,一路南下,明日一早便可啟程,從今往後便在蘇州安置,別再返回上京城了。”
王辭,祖籍蘇州,在刑部任職。這些線索都對上了,沈鳶記得父親曾經收過幾名學生,其中父親最喜歡也最看好的,便是這位王辭,猶記當時父親對他的評價最高,也對他寄予最高的期望。
沈鳶對王辭給自己的安排全然沒有在意,隻留意到他的欲言又止的神情,追問道:“不知王大人離京所為何事?可是為了……尋找什麽東西?”
王辭未答,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可是為了尋找賬簿?”沈鳶緊追不舍。
王辭眼底一亮:“沈姑娘果然聰慧。”
“王大人既如實相告,那麽沈鳶便將心中想法如實相告了,”沈鳶抬頭,清澈透亮的眸底閃著堅定的光,“我不想離開上京,我想為父親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