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是來找你麻煩的◎
銀杏正在毓舒院中打掃, 聽到外頭動靜,趕忙放下手裏的活兒迎了出來,看見一身男裝打扮, 麵容略顯憔悴蒼白的沈鳶,心頭泛酸, 說話聲音都帶了哽咽:“姑娘, 您可回來了。”
熟悉的聲音讓人感到暖心, 沈鳶衝銀杏溫和一笑:“回來了。”
銀杏吸了吸鼻子忍住淚, 姑娘離府那日, 隻說有要事需辦,得外出幾日,旁的什麽也沒多說。眼下見姑娘這般打扮, 一身的風塵苦旅,不必多問,也猜到這幾日定吃了不少苦頭, 低頭又看見姑娘衣角和短靴上沾染的血汙, 隻覺心頭一酸, 眼淚就出來了:“姑娘受苦了。”
沈鳶見銀杏如此,心底一陣感動, 知道她日日掛心自己, 安撫道:“案子有了進展,沒什麽苦或不苦的。”
銀杏抹淚的手倏地頓了一下, 老爺的案子, 她隻一知半解, 但聽姑娘如此言說, 必是有了轉機, 心裏高興, 一下又破涕為笑:“下回姑娘若再有事外出,帶上奴婢可好?有奴婢伺候左右,姑娘也可少受些苦楚。”
說完,又覺意頭不對,忙“呸”了幾聲,忙改口道:“老爺的案子既有了轉機,往後姑娘便不會再遇上這樣的事情了。”
沈鳶被她逗笑,方才胸口短暫的憋悶之感轉瞬即逝。
“況且還有衛將軍在,不會再叫姑娘吃苦頭的。”銀杏隨口又補了這麽一句。
麵上才起的笑容僵了一瞬,沈鳶抿了下唇,低頭沒有應聲。
銀杏是粗枝大葉的性子,未察覺什麽不對,隻抬手拭乾眼角的淚,笑道:“姑娘想吃梅花酥烙還是山藥卷?甜湯是要銀耳羹還是桂花湯圓?”
她不會說漂亮話哄姑娘開心,唯有為姑娘多做些事情,方才覺得舒坦。
“不必麻煩了,”她抬頭看向銀杏,“我隻想沐浴更衣。”
銀杏愣了一下,之後才連忙點頭接連應了好幾聲“是。”
“奴婢這是激動糊塗了,奴婢這就去燒水。”說完便一路小跑出去。
熱水很快備好,沈鳶除下外衫,想靜上一靜,開口叫銀杏把沾血的外衫拿去扔了,把人支走之後便抬腳邁水中,將身子緩緩沒入浴桶之中。
熱水浸沒,水汽氤氳在麵上,沈鳶閉眼,隻覺整個人都鬆弛舒緩下來,洗淨一身疲憊和塵汙。
下頜抬高,一頭墨發傾瀉下來,淡淡的皂莢香充斥鼻尖,沈鳶將身子往下坐了坐,熱水浸沒胸口,直至頸下鎖骨的位置。
腦中莫名晃過方才衛馳抬臂攔住她的樣子,當時就抵在這個位置上,指尖緩緩擦過,那熱度仿佛還在,捏著帕巾的手,莫名就在那處多停留了幾瞬,耳邊忽地回蕩起男人嗓音低沉帶怒的那句“你覺得我在找你麻煩?”
身子又往下沒了沒,熱水浸沒至下頜,沈鳶伸手捧了捧熱水,撲在麵上。雜亂思緒被洗淨,沈鳶淡淡勾唇一笑,似在自嘲,兩人又不是第一次有過觸碰,更親密的事都已發生過,她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長發垂在肩頭,沈鳶仰頭靠在浴桶邊緣,眼瞼闔上,細細回想起近幾日來發生的事情,竟覺有幾分不真實。從前她不過是個閨閣女子,若非被逼到份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有這樣一份孤勇和魄力。
其實銀杏說得沒錯,此行若沒有衛馳,她必是什麽也辦不成的。別說此行,此案若無衛馳相助,亦是如此。他要同何人再議婚事,與她何乾?隻要父親的案子能得以昭雪,所有經曆的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沐浴過後,換上柔軟乾淨的寢衣,沈鳶便覺從頭到腳,從心到身都覺鬆弛舒坦了許多,銀杏已備好了熱飯、熱湯,亦還有點心、糖水,都是沈鳶平日愛吃的。
行了小半日的路程,途中隻用了小半塊乾餅,按說此時該是餓了,然看著一桌子的可口吃食,卻也提不起什麽胃口。轉頭看見銀杏一臉期待的樣子,沈鳶隻含糊喝了半碗熱湯,之後便推說疲累困倦,待銀杏收拾好東西之後,便吹燈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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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院,衛馳在書房內剛剛看完離京幾日,北疆送來京中的邸報。並無甚大事發生,眼下北疆太平,最麻煩的便是缺銀少資,有了迦葉寺中尋到的那筆官銀,一切便好辦多了。
邸報闔上,外頭傳來叩門聲響,是福伯又端了熱湯前來。
“郎君這幾日在外辛苦,老奴特吩咐廚房煮了魚湯,郎君既處理完了軍務,正好可趁熱喝下。”
聽到“魚湯”二字,衛馳眼神暗了一下:“放著吧。”
福伯一心顧著手裏的湯,未留意到衛馳麵上神情,湯盅在書桌上緩緩放下,見衛馳已將桌麵原本堆積的邸報看完,福伯又多嘴說了幾句:“冬日裏活魚難得,長蘆江上如今已結了冰,這魚還是今日鑿冰所得。”
“也是碰巧,郎君剛好在今日回來,新鮮的活魚熬湯,最是鮮香味美……”
福伯越說聲音越小,隻因看見衛馳臉上逐漸黑沉的表情,這是哪裏不對勁嗎?郎君外出幾日發生的事情,他已聽聞一些,明明都是尋得官銀、剿殺賊寇這樣的喜報啊。
多年服侍左右的直覺告訴他,別惹郎君不快。福伯閉了嘴,沒再聒噪,隻輕聲道了句“老奴告退”之後,便欲退出書房。
“拿過來。”耳邊響起衛馳喜怒不辨的說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