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轉頭去了衛生間。
李霧換好鞋,沒有再往裏走一步。
他第一次見到這麽美好的房子,像一間精心布置的展館,家具器物都是藝術品。
相比之下,他是那樣格格不入,是粗陋的不速之客。
這種反差令少年赧意洶湧,比初見岑矜的車時還更嚴重,他感到局促,甚至於有一絲退縮。
岑矜從盥洗室出來,見李霧還傻站著,不明白道:“還站門口乾嘛,坐啊。”
她洗了把臉,劉海濕了,貼在額角,被隨意拂到一邊。
這個細節令她看上去多了些自在隨性的居家感,與環境完美融和。
她天生屬於這裏,而他不是。李霧清楚這一點,但他必須走過去。
李霧停在棕色的皮質沙發前,岑矜看了眼他手裏東西,說:“先把行李放地上吧。”
李霧摘下書包,將它和行李袋疊放在一起,自己也順勢坐下。
岑矜傾身倒了杯水:“白天燒的,不介意吧。”
李霧搖搖頭,雙手接過那隻花色有毛玻璃質感的瓷杯。杯子的手感與他想象中截然不同,杯身釉質光滑,堪比打磨過的玉。
他微怔,抿了一口。
岑矜也給自己斟了一杯,一飲而儘,跟他談起之後的打算。
“李霧,”她用他名字開場,以顯鄭重:“我休假不剩幾天了,所以要儘快把你的事辦好,最好明天就能帶你去宜中辦手續,這樣你也可以早點上學。”
李霧不假思索:“好。”
岑矜彎了下眼:“你現在是高二,分過班了吧?”
李霧頷首。
“文科理科?”
“理科。”
“縣高與宜中的教程應該一樣,”岑矜想了下:“畢竟都考同省卷子。”
李霧說:“教材是一樣的。”
岑矜點點頭:“那就還是高二下學期,直接跟班讀。”
她兀自考量著,完全進入“家長”角色,一股腦地想把最好的資源往自家孩子手裏塞:“明天看看能不能把你安排到實驗班去,學習氛圍肯定更好一些……”
想想又覺得忽略了李霧的個人感受,旋即改口道:“當然,這隻是我的建議,你別有壓力,自己怎麽選擇最重要,宜中的普通班也很不錯。”
李霧異議全無,更別提去挑揀,去評價。他能接著念書,就已經萬分感激。
宜中是他想都不敢想的教育殿堂。以往隻在課本裏見過,是縣高老師口中的神話,人儘皆知的考學高碑。
現在距離他隻有一步之遙。
李霧握著杯子:“能上學就很好了。”
“上學可不僅僅是上學,”岑矜是過來人:“還要考慮怎麽學,學什麽,為什麽學,就好比吃飯,我們每頓都吃得上飯的時候,就不會再糾結吃飯本身了,而是要挑好米用好鍋,這樣才能煮出更好吃的米飯。”
李霧怔然,他從未考慮過這些。過去十幾年,他也沒資格考慮這些。
“李霧,你要對自己有高要求,給自己訂個目標,”岑矜看著他:“我帶你過來,不是白帶的,我有條件,你起碼要考上211,能做到嗎?”
李霧沒有馬上回答,片刻,他點了下頭。
岑矜滿意地揚唇。
聊完這些,岑矜想起另一件事,壓在她心頭一路了,她不能帶著包袱過夜,便啟唇直說:“回來路上那通電話,我有講一些難聽的話。”
她語氣輕柔得像客廳的燈光:“但都是爭吵時的無心之言,不是我本意,對不起,希望你別放心上,好嗎?”
李霧不安起來,他並不希望她說起這個。
即使那一刻曾有字眼刺痛他心扉,但也隻是一下子,針紮一樣,輕如浮萍,他對她的情緒基本被沉甸甸的感激占滿了。
“好,我不會。”李霧沉聲說道,除此之外,也不知道還能再補充點什麽了。
“李霧,”岑矜忽然叫他:“你17對吧。”
李霧:“嗯。”
“以後叫我姐姐好了。”
“好。”而後還是沉默。
麵麵相覷片刻,岑矜孩子氣地抓了下額角,試探問:“現在不叫一下嗎?”
她是獨生女,從未體會過擁有兄弟姐妹的滋味。
此時多了個體驗對象,就被三姑六婆附體,非要從小輩口中聽見一句稱謂才順心如意。
李霧耳廓漸熱,他抿了下唇,張口喚了聲:“姐。”
岑矜綻開笑容,整張臉也因此明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