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認雜念消弭,他往室內走,餘光無意瞄到被塞得滿滿當當的滾筒洗衣機。
他頓步,已經洗完有好一會了吧,她怎麽還沒來晾?
李霧走回走廊,發現岑矜臥房緊閉,猜她可能已經午休,早把洗衣服的事忘光。
體內的家務強迫症因子又蠢蠢欲動,李霧確定按捺不住,折返陽台,躬身打開洗衣機門,將裏麵毛衣一件件取出,不輕不重抖開,撐入衣架,認真規整,撫平褶皺,才對齊掛去升降晾衣架上。
洗衣凝珠的香氣散在風裏,像某種好聞的花。
晾曬完畢,天光明亮,李霧籲一口氣,立在風裏,欣賞起自己井然有序的勞動成果。
他視線從左往右滑,到橫杠末端時,驟得一頓,而後飛速別開目光。
成套的女士內衣,勾在晾衣架上,純黑色,款式簡潔,隻有圈蕾絲花邊。
第三次看到了。
但回回都這樣:
它們磊落坦蕩,而他浮想聯翩。
難以言喻的燙意在體內激蕩,李霧不再原地滯留,頭也不回跑回書房。
―
岑矜一覺睡到了五點。
乾她們這行,加班比吃飯還日常,作息難以規律,現在放假更是變本加厲,生物鍾徹底紊亂,難分白天黑夜。
岑矜洗了把臉,倦懶地趿著拖鞋走回客廳。
燈亮著,有人已在廚房忙前忙後,籌備著年夜飯。
酣睡一下午的岑矜自慚形穢,一路快走過去,卷起袖子想幫他下手:“弟弟啊,有需要我的地方嗎?”
“弟弟”的發音是二聲,她第一次這樣跟他講話,有點嗲,又不乏俏皮。
李霧肩背一繃,按刀背的手僵住,有些無所適從地回頭,“你醒了啊。”
“嗯,”岑矜恢複正常語調:“你呢,下午看劇了嗎?”
“看了。”
“怎麽樣?”
“好看,”李霧不想隱瞞真實感受:“但理解起來還是有難度。”“慢慢來。我這個水平看也未必能全懂,讓你看,主要還是為了訓練你對句子,詞匯的敏感度。”
“嗯,”李霧繼續埋頭切蒜泥,過了會,他想著還是得跟岑矜交代,又去看四處探頭探腦試圖加入年夜飯準備工作的女人:“我幫你把洗衣機裏的衣服晾了。”
岑矜豁然記起:“噢,對,我給忘了。”她兩指輕揉太陽穴,作苦惱狀:“最近日夜顛倒,記憶力驟降,謝謝你啦。”
李霧說:“沒事。”
“你要做蒜泥大蝦?”岑矜撥了撥一旁碗裏已清洗處理過的基圍蝦,撿起一隻翻轉著細看。
她發覺蝦背已被剪過一道,內裏黑筋清理得乾乾淨淨,剛要讚美,蝦身忽得一痙攣,從她指間竄脫,滑向地麵。岑矜嚇得驚叫一聲,接連退避兩步,跌向李霧胳膊。
李霧眼疾手快,咣得撂下刀,側過身來穩住。
女人的後背,徑直撞進他胸腔,力道不重,可他心臟卻要被顛出來,整個人當場石化。
她柔軟的發梢蹭著他頸部,回頭一瞬,又撩過他喉結,奇癢難忍,李霧喉嚨裏一陣乾涸與缺氧。
下一刻,李霧的手,被火燎到般,從她肩頭撤開,垂回身側,緊握成拳。
見他神色略隱忍,岑矜忙拉開二人間隙,關心:“撞疼你了吧?”
“沒。”李霧躬身去撿蝦,並借機深呼吸幾下,平複心率。天知道剛剛那一瞬間,他多想一把抱住她,幸好他能控製住自己,沒那麽鬼迷心竅,沒那麽喪心病狂。
李霧起身,開水衝洗蝦子,妄圖搓去指腹遺留的觸感。
女人身上好香,像他下午晾過的那些衣服,而他滿手蒜味。少年抽了下鼻子,臉紅透了,完全不敢抬頭,隻能壓低腦袋把蝦丟回碗裏,心不在焉將蔥白切段,手肘擺放範圍都儘可能縮小,怕不當心再跟岑矜有肢體接觸,少晌,他才沉著聲叫:“姐姐。”
岑矜並無異樣,聚精會神地擇著一旁青綠新鮮的豌豆苗:“嗯?”
“你肩膀上有沒有蒜味?”一句話問得費勁心力:“我剛才好像碰到了。”
岑矜聳肩側頭,嗅了嗅:“有。”
“……”
“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我不討厭大蒜。”
“嗯。”
……
今宵的年夜飯雖不如往年岑矜闔家團圓時那般豐盛,山珍海味,玉石珍饈,堪比滿漢全席,但也精致多樣:臘味拚盤,蒜泥大蝦,炭烤小羊排,韭黃肉絲,豉汁蒸魚,清炒豌豆苗,色香味俱佳。
李霧在做飯方麵簡直天賦異稟,當中好幾樣菜他都是初次練手,口味卻不輸餐廳。岑矜大快朵頤,還喝了點紅酒助興。飯畢,她扶著飽透的胃跟李霧一起收拾殘局,洗刷碗盤,忙得差不多了,她才回到客廳,打開電視,把春晚當背景音,給爸爸彈視頻。
那頭接通很快,屏幕裏的父親笑出一臉褶子:“矜矜,看到你發來的年夜飯照片了,是你跟李霧做的?”
岑矜失笑:“李霧做的,我就是個幫工,閒雜人等。”
“把你媽都看愣了,說人家小孩才多大,就能燒這麽一大桌子菜,比她還厲害,”岑父奇怪,偏眼找人:“誒?怎麽就你一個,那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