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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尹楚楚看著她魂不守舍的模樣, 緩緩從地上撿起木梳,道,“你還是去醫舍找大夫瞧瞧吧,每日清晨都從夢魘中醒過來, 你受得了, 我們可受不了。“

她說話語氣不佳, 江眠月兀自換衣裳發著呆,蘭鈺小心的看了江眠月一眼, 像是擔心她會在意這話, 趕緊輕聲安慰道,“我還行, 我睡得香。”

江眠月一愣, 看向小心翼翼說話的蘭鈺, 心中浮起暖意。

這麽可愛的性子,能在宮中活到現在, 也算是不容易。

“不過,楚楚說的對, 你每日這樣夢魘,自己也難受的緊, 不如去看看大夫,吃些藥調養調養, 說不定會好些。”蘭鈺說。

“嗯。”江眠月點了點頭。

同時間, 她無意看到鏡子裏的尹楚楚,她正在對鏡梳頭,可是在那鏡中的女孩, 卻在悄悄看著江眠月。

二人目光在鏡中對視, 尹楚楚不自在的扭過頭, 卻不慎扯著了自己的頭發。

“嘶……”

“我今日就去醫舍看看,謝謝你,楚楚。”江眠月朝著鏡子裏的姑娘淺淺笑了笑。

尹楚楚正在束發,聽到“楚楚”這個叫法,手指一顫,頭發嘩啦全鬆了,遮住了她通紅的耳垂。

“你,你謝什麽謝,我話語間明明說得那麽……難聽。”尹楚楚聲音越來越小,為避免尷尬,她又重新開始束發,手指幾乎要在腦袋上打結。

“還好有你們在,我現在感覺好多了。”江眠月起床換好衣裳,麵色好看不少,眼中的驚慌之色也慢慢消散。

蘭鈺難得早起一次,她早已沒了睡意,一骨碌爬起來,看著江眠月笑道,“對了,我小字玉兒,你們日後叫我玉兒吧,叫蘭鈺太生分了。”

“叫我眠眠吧。”江眠月說。

然後二人一道看向尹楚楚。

尹楚楚正在係綢帶,手指一僵,頭發再次散了下來。

她又有些羞澀又有些惱怒,無奈道,“你們不都叫過了嗎!楚楚就楚楚吧。”

江眠月和蘭鈺都低頭笑了起來。

天色剛亮,出了勤耘齋,廣闊天地間滿是白霧,地上的草葉上也沾染了露水,濕漉漉的,在晨光下異常清新可愛。

今日早晨依舊不用去敬一亭,三人結伴用完早飯後,尹楚楚率先去了自己所在的崇誌堂,江眠月卻在分岔路口站定,看向敬一亭的方向。

“你還是要去嗎?”蘭鈺看出她的猶豫,“眠眠,你為什麽這麽不想做齋長?齋長的好處可不少,即便是卒業後,齋長的身份,也能有不少優待。”

“我再想想。”江眠月微微蹙眉,“你先去學堂吧。”

“好吧。”蘭鈺擔憂地看了看她,轉身離開。

要繼續做齋長嗎?還是再試一試?

江眠月在滿是露水的草地上踱步,那露水很快便打濕了她的衣角,她卻渾然不覺,隻皺眉沉思。

齋長的辛苦,她倒是不怕,問題在於祁雲崢身上。

她一直在有意無意的提防著他。

不知道為什麽,江眠月覺得祁雲崢似乎總是有些故意針對她,不管是剛剛入學的時候,隻有她一人可以忽略了第二次考驗直接入學,還是司業大人親自上門。

據她所知,隻有祭酒大人有這麽大的權力,而且第一次考到的成績,全由祁雲崢做主。

她雖然對自己的文章有自信,但卻也有些自知之明,雖然好,卻也沒有好到令祁雲崢這樣的狀元郎如此另眼相待的地步。

可他若是有上輩子的記憶,再看他這樣的行為,便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還有後來的露台上點名,他仿佛有意無意的,名正言順的,讓她成為人群中特殊的那一個。

江眠月一想到這個可能性,便心中不安,不由得皺眉思忖,來回踱步。

他這麽做有什麽目的?他是在演戲嗎?

若他真記得一切,她不可能再繼續做這個齋長,更不可能繼續靠近他。

可是……可是他的一言一行,著實就是國子監祭酒,與當年首輔大人時的他,大相徑庭。

一個人,真的可以做到這個程度嗎?

就沒有什麽辦法能夠試探出他的虛實?

江眠月想了許久,暫時沒有什麽好辦法,她隻好事先準備一幅說辭,打算先不做這齋長,再做進一步打算。

她快步去往敬一亭,可到了那熟悉的廂房門前,江眠月卻吃了個閉門羹。

那門牢牢緊閉,外頭上了鎖,冰涼的露水凝結在那門鎖之上,濕漉漉的,觸之冰涼。

江眠月看了看敬一亭裏頭,似乎也是一片死寂,沒有一個活人。

他人呢?

一般這個時候,他不是早就到了嗎?

“江監生?”

江眠月回頭一看,卻見司業大人雙手互相揣在衣袖裏,看著她,眼中露出疑惑,“來這兒有什麽事嗎?”

“司業大人。”江眠月立刻附身行禮,然後道,“我想找祭酒大人。”

“那你來的不巧。”司業大人笑著說,“祭酒大人今日進宮麵聖,恐怕要日落後才能回來,你若是不著急,便先回去聽課,待晚上課業結束,再來敬一亭。”

也隻能如此了。

江眠月本想速戰速決,如此一來,她隻得作罷,先回去上課。

陽光刺破濃霧,碧空如洗,京城的房屋仿佛鍍上了一層金。

宮中大道寬闊,氣勢恢宏。祁雲崢一襲緋紅官服,衣袂翻飛。那刺目的一抹緋紅色極為灼人,明明官服製式統一,可穿在他的身上,卻總是更為惹人矚目。

他看似氣定神閒,氣度非凡,可長腿邁開,步伐卻不慢,很快便來到金鑾殿旁的禦書房門前。

“祭酒大人,您請稍後,待奴才進去通傳一聲。”門外的大太監王仲林朝著祁雲崢頷首,麵帶笑意,“皇上近日正念叨您呢。”

“勞煩公公。”祁雲崢垂眸頷首。

不過一會兒,禦書房門大開,祁雲崢跨門而入,剛進門,便聽聞皇上的感慨聲。

“祁雲崢,祁恕之!可算是來看朕了。”皇上緩緩從禦座上起身,麵容中帶著笑意,看向祁雲崢,“怎麽,入了國子監,竟如此繁忙。”

“皇上萬歲。”祁雲崢朝皇上行禮。

皇上笑著走下禦座,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

“朕看了你彈劾和樂公主的奏疏,可真是……半句不帶臟字,但是滿篇皆是罵聲,朕看得心情大悅,若不是顧及和樂的麵子,朕真想嘉獎於你。”皇上笑著拍了拍祁雲崢的肩膀,龍顏大悅。“你知道,我這寶貝女兒,朕都不敢開口說她半句。”

皇上年過半百,精神頭還是不錯,笑起來聲音洪亮,襯得祁雲崢在一旁倒是嚴肅謹慎,仿佛比皇上還要沉穩些。

“皇上說笑。”祁雲崢語氣淡淡。

皇上看似寬厚,龍顏大悅,可既說了“不敢開口說她半句”這等定論……

祁雲崢眼眸沉沉,心知此事大抵如他所料,不能兩全。

“和樂公主之事,臣隻是據實所訴,請皇上定奪。”

“祁恕之。”皇上笑意仍掛在臉上,卻是話題一轉,“齊首輔已是耄耋之年,前幾日與朕求得告老還鄉。”

祁雲崢沉眸不語。

皇上緩緩瞥了他一眼,回身坐上禦座。

“首輔之位,朕給你留著。”皇上看著他的臉,緩緩一笑,“到那時,和樂公主若有冒犯,便是大罪,你自去護著國子監去,朕也不會管。”

“恕之不敢。”

皇上眼眸深深看著他,“恕之為何不肯坐這首輔的位置,多少人削尖了腦袋要上位,你卻甘願去那國子監呆著,知道的說朕派你去曆練,不知道的都以為朕不識英才。”

“皇上恕罪。”祁雲崢睫毛微動,緩緩抬眸,正色應道,“恕之還需磨練。”

“多久?”皇上眯眼看著他。

“兩年。”

“太久。”皇上道。

祁雲崢沉默不語。

“但朕可以答應你。”皇上淡淡一笑,“而且,今年給國子監的款項,加倍,你儘管放開手腳去乾。”

祁雲崢眉頭微蹙。

“隻是公主之事,傳出去到底有損皇家顏麵……”皇上暗示道。

“臣,明白。”祁雲崢道。

“恕之,和樂公主之事,便到此為止,這次的事情,日後絕不會再發生。”皇上眸光定定看著他,作最後的安撫。

“是。“

“前陣子你有奏疏上說,國子監監生身體瘦弱的問題。”皇上立刻轉了話題,不再提和樂公主一事,“朕看了你的革新案,不錯,便按照恕之的辦法行事,不過光在夥食、藥材和習武方麵下功夫,朕總覺得還少了些什麽。”

皇上摸了摸下巴,“不如,辦幾次長跑賽之類的活動,活躍活躍國子監那死讀書的氣氛。”

“……”

“年輕人,死氣沉沉的倒也極沒意思。”皇上笑道。

“是。”祁雲崢冷著臉應聲。

“靜安她……”皇上忽然開口問。

“靜安公主一切安好。”祁雲崢道。

“也好,不必太過照顧,多加磨練她那軟糯的性子。”皇上道。

“是。”

話到如此,便也沒什麽可說的,祁雲崢又報了些常規事項,說完之後,便告退離開。

他的身影剛禦書房,禦座側麵的龍鳳屏風之後,便有一錦衣華服的女子走了出來,抱住了皇上的胳膊。

“父皇,您不是說這回不能護著我嗎?”和樂笑得燦爛,倚在皇上身邊,“您口是心非。”

“和樂啊和樂。”祁雲崢走後,皇上頓時變了臉,罵道,“你去國子監瞎鬨什麽?”

“兒臣沒有瞎鬨,兒臣也是為了父皇的壽辰做準備呀,順便去看看三妹,她隱姓埋名去國子監念書,著實辛苦。”

“日後少去。”皇上沉沉道,“祁雲崢此次算是留有餘地,不然按照他的行事,如今早已是滿城風雨,他若是聯合百官上書,朕騎虎難下,保你也保不住。”

“父皇顧及那祁雲崢作甚!”和樂不滿道,“不過是個從三品祭酒罷了,他若是這般一呼百應,便不該留他在朝中,待日後位高權重,豈不是功高震主!”

“說得輕巧,如今百廢待興,朝中無人,朕都快累死了,你倒是給朕找出幾個能人試試?”皇上反問。

“那國子監不一堆……”和樂說到此,像是想明白什麽,忽然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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