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1 / 2)







第二十六章

“祭酒大人怎麽連油燈都不點。”司業大人看了看昏暗的廂房, 微微蹙眉,“居然無人照料?您一個人能行嗎?”

“無妨。”祁雲崢的聲音與平日比起來有些微啞,像是睡了太久,又像是受昨日的影響還未恢複, 他單手掩著口鼻輕輕地咳了兩聲, 聲音中帶著幾分虛弱, “進來吧。”

司業大人便跨入房間,示意江眠月也跟進來。

江眠月硬著頭皮跟在了後頭。

若不是有司業大人在, 看到祁雲崢這副模樣的第一眼, 她恐怕會扭頭就跑。

“快把門關上。”司業大人吩咐江眠月,“別給屋裏竄了涼風。”

江眠月立刻應聲關門, 那門一關, 廂房中陡然一黑, 原本外頭就已經是傍晚,房間裏光線也十分昏暗, 如今關上了廂房門,屋子裏頭便恍如黑夜。

視線不清的時候, 其他五感往往會變得異常敏銳,江眠月鼻尖嗅到他房中的味道, 除了一股淡淡的藥味之外,其餘便是往常隱隱約約在他身上聞到的那股淡淡的墨香之氣。

忽然, 有火折子的聲音傳來, 黑暗中忽然冒出一個明亮的光源。

江眠月下意識的往光源那邊看去——

祁雲崢的側臉被火折子的火光猛地照亮,他睫毛極長,在冠玉麵容上投下一片陰影。

隨後, 他修長的手指微微一動, 便用那火折子慢條斯理地點燃了手中的油燈。

他放下火折子, 持燈而來,手中的火光微微搖曳。

而他此時一身的白,黑發如瀑一般披在身後,胸前還垂墜著一縷,緩緩走來的時候,麵色淡漠平靜,便如同那詩中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玉色衣袂飄忽,如夢似幻。

不隻是江眠月,一旁的司業大人也看得呆了。

“坐。”祁雲崢再次開口,聲音微有些虛弱,“就不泡茶了。”

“豈敢豈敢。”司業大人趕緊說,“您還在病中,趕緊歇著,國子監還靠您撐著呢,千萬要養好了身子,我也是聽從您的吩咐,才將這位江監生帶來,若非如此,怎敢輕易打擾。”

祁雲崢重新在床邊坐下,並不如往常那般挺直背脊肅然正坐,而是微有些慵懶的,帶著幾分倦意地斜倚在床邊,手撐在一旁的小幾上,寬大的袖口緩緩滑落,露出他的瘦而有力的手腕。

手腕後頭的皮膚上,一片紅疹子若隱若現。

司業大人見狀,看了江眠月一眼,緩緩歎了口氣,“江監生,你有話便說,我去外頭等著。”

“啊……”江眠月頓時愣住了,不是說她是女監生不方便嗎?不是要陪著她一起嗎?

她一個人留在這個一看便是祭酒大人臥房的廂房之中,真的合適嗎?

仿佛看出她的猶豫與不安,司業大人笑了笑,安慰道。

“別怕,祭酒大人又不會怪你。”

司業大人看向祁雲崢,仿佛對他有十二分的信任,“別說太久,祁大人,身子要緊。”

說完之後,司業大人便離開了廂房,並關上了門。

關門的聲音“啪嗒”一聲響起,江眠月頓時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

這司業大人怎麽回事?難道又是自己想的太多了嗎?雖然自己是學生,但終究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麵前的祭酒還作如此……閒散打扮,著實是令人難以應對。

“隻能穿寬鬆的衣裳,見諒。”祁雲崢仿佛猜到了她的想法,緩緩解釋道,“起了些疹子,近日出不了門,也無法去敬一亭。”

江眠月頓時想起剛剛看到的那些在他身上的紅疹子。

這疹子不止長在一處,他身上的其他地方,恐怕也犯了……該有多難受啊。

“祭酒大人。”江眠月垂著頭說,“我今日來……”

“猜到你要來,是以提前關照過司業大人。”祁雲崢打斷她的話,似乎並沒有半點生氣惱怒的意思,唇邊反而擒著淡淡的笑,“不必道歉,但是你的想法,我都明白。”

江眠月看著他平靜的麵容,有些微怔。

“今日我閒散裝扮,便不在意那些繁文縟節,與你直說幾句話。”祁雲崢緩緩道,“柿子這件事,隻是碰巧罷了……碰巧我從小並未吃過,碰巧秋日正是柿子成熟時,碰巧那劉大夫給了你一些,碰巧那日留你做九章算術,碰巧你心存感激。”

“難道江監生還能故意害我不成?”祁雲崢眼中噙著笑,默默注視她的眼睛。

江眠月眼眸微微躲閃,手指頭卷曲成拳,掌心冒出了汗。

她……還真是故意害他沒錯。

“所以此時不必放在心上,隻是明日十五,恐怕會耽誤監生們出國子監的事宜,你們便在國子監中休息,待下個月再出去探親。”祁雲崢語氣悠緩,輕輕咳了兩聲,“回去多看看九章算術,下次我還要考你。”

“……是,祭酒大人。”江眠月垂著腦袋說。

祁雲崢聲音沉沉,帶著一股暗啞,“不是你的錯,此事到此為止。”

江眠月聽到這裏,心中情緒十分複雜。

他若是態度差一些,她還有理由給自己找些借口,可事到如今,他這般溫和,更讓她心中難受。

無用的道德感折磨著她,讓她覺得自己在這件事的處理上大錯特錯。

“昨日聽劉大夫說,你總是夢魘。”祁雲崢看著她,眼中帶著淡淡的關切,“你年紀輕輕,何苦思慮過重,九章算術稍稍落後一些,也隻是一本書罷了,大不了花成倍的時間去鑽研,切莫著急焦慮,耗費身心。”

江眠月站起身,朝著祁雲崢行了個大禮,聲音微顫,“謝謝祭酒大人教誨。”

“行了。”祁雲崢輕輕咳了聲,“回去歇著吧。”

“是,祭酒大人。”

說完這些,江眠月又朝著祭酒大人行了個禮,推門而出,外頭的司業大人見狀,進門與祁雲崢說了會兒話。

江眠月站在外頭,隻覺得涼風嗖嗖,身上有些發冷。

她聽到房間裏傳出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