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2 / 2)







江眠月欣慰一笑。

這柔弱的監生一出列,其他男監生自然覺得有些丟人,隨即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來,是郭晟郭大人,“江監生,老夫也去!”

眾人嘩然。

江眠月擔憂的看了他一眼,他卻開口道,“我國子監監生讀書是為了安國興邦,這種時候異族人在京城燒殺搶掠殺人,豈能坐以待斃!文人風骨何在!”

“時間緊迫,不要再猶豫了,多猶豫一分,可能就少一條人命,我們雖然沒有太多力氣,也沒有什麽功夫,但是卻能救救火,引導百姓往安全的地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大家要同去的,也要注意保全自己。”郭大人說。

崔應觀立刻說,“郭大人說得對,保全自己之餘再去幫助他人,願意去的,都跟我來。”

眾人便立刻跟上,江眠月拿了弓箭,方才那些與江眠月一到射箭的監生們也都全數跟上,另外一些則抓起彝倫堂之前準備備用的刀槍棍棒,一個個也都跟了上去。

抵達集賢門,暗衛已經將馬車與馬全部備好,江眠月轉頭一看——

隻見身後浩浩蕩蕩,跟著無數熟悉的麵孔,平日裏,他們或許在彝倫堂大課上開小差,或許在會饌堂罵過膳夫摳門隻給這麽點肉,或許在助教的眼神逼迫下背不出書來,或許在騎射課上脫了靶子。

如今,他們身穿襴衫,身後發帶飄揚,挺直了身板,這些書生們手中握著或弓箭、或刀槍、或鍋碗瓢盆或大石塊嗯,克服恐懼上陣幫忙。

江眠月手指緊握弓箭,眼眶溫熱。

夜風微涼,京城中火光四起,城北哭聲喊聲驚叫聲此起彼伏,留在此處的官兵早已疲憊不堪,且他們大多數人已經支援去了宮中,留在此處的人極少,大多數身上都受了傷,還有已經死去的人倒在街邊無人看管。

街邊一片混亂不堪,充斥著焦味與燒著各種東西的臭味,灰塵漫天,江眠月將監生們分成幾批,分頭去幫忙。

每一批監生都跟了兩名暗衛,和四個衛官,以保護大家的安全。

江眠月忙的滿身是汗,額頭上是灰塵凝結了汗水流下的臟汙,她隨意用袖子擦了擦,牽著手邊一位哭得撕心裂肺找不著母親的小姑娘,輕聲撫慰,“姐姐這就帶你去找娘親。”

附近沒有那些異族精銳士兵,大家都忙著救火救人,正在此時,忽然一處傳來了尖叫聲。

灰衣暗衛頓時落在江眠月的身邊,“快走,他們回來了。”

江眠月立刻帶著那小姑娘回身要走,卻忽然聽到了李海的怒吼聲,她腳步一滯,回過身去,卻見獲救的百姓人群中,李海用自己的身子扛著異族人的刀鋒,為那些百姓們擋住了危險。

可是李海卻陷入了絕境,他身邊的百姓哆哆嗦嗦的不敢動,眼眸中滿是恐懼,隻會往後躲,徒留李海一人陷入危險。

“快,快去幫他。”江眠月著急道。

“不可,我要留在你身側護你周全,其他暗衛都已經去護著其他監生了。”灰衣暗衛首先遵從的是祁雲崢的指令,在不衝突的情況下才會聽她的,江眠月無奈,飛快的拔箭,拉弓,瞄準了李海身前的那位異族人。

“那我隻能將人引來了,抱歉。”江眠月話音剛落,箭便精準的射中了那人的胳膊,那人暴怒不已,放棄了李海,朝著江眠月衝過來。

灰衣暗衛隻得迎戰。

李海早已負傷好幾處,即便十分壯實,也經不住與那些真正的士兵較量,更何況還是那些身手極好的異族精銳。

“你還好嗎?”江眠月問。

“還,還行……”李海不願在江眠月麵前丟臉,硬撐著說,“沒事,我還能再打。”

江眠月卻看向了那些縮成一團的百姓們。

百姓們並非都是老弱婦孺,還有不少青壯年男子,他們身在京城,還未被征兵,身體壯實的很,細細看來也人數眾多,一個個卻仿佛縮頭烏龜似的,與婦孺老人呆在一處,著實令人不齒。

江眠月深吸一口氣,剛想說什麽,便忽然聽到一個洪鍾似的聲音從高處傳來。

“我是國子監郭晟!字文賢!我如今已經年過花甲,半個身子入土的人了!今日,京城遭此大難,我老頭子,帶著國子監的讀書人,出來幫助大家,這可都是手中拿筆拿書本,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他們都敢拿著鍋碗瓢盆,就敢與那些異族人搏鬥,我敢問你們!你們這些青壯年男人!”

江眠月呼吸急促,看著高台上怒而發問的郭大人,擔憂的快要瘋了,使勁推那灰衣暗衛,“快!快派人去!”

郭大人這是不惜自己做活靶子!

“你們他媽的臉往哪擱!說的就是你,你個王八羔子躲在自己妻兒後麵算什麽東西!還有你!那些異族人也就十幾個,把你們嚇的屁滾尿流,就憑你們,配被人舍命相護嗎?你們配嗎!”郭晟氣得臉通紅,手中還拿著一個木勺在空中揮舞。

“我老頭子今日,生則儘力,死則死耳!”

江眠月已經看到郭大人背後有人舉起了明晃晃的刀鋒,她呼吸一滯,手指微顫,迅速搭箭,想也沒想,直接一箭朝著郭大人附近射去。

郭大人便隻看見一支箭從耳畔——幾乎是貼著耳朵飛過,他猛地一驚,聽到那箭仿佛刺入身後的一處皮肉。

隨即,身後那人吃疼,可刀鋒卻依舊未改,深深地砍向他的背後。

郭大人整個人都如木樁般怔住了。

刀鋒入肉,他挺直的脊梁骨如山峰聳立。

“郭大人!”江眠月瘋了一樣的往郭大人身前跑,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灰衣暗衛終於騰出一人,飛快上前斬殺了那中箭受傷的異族人,江眠月則飛快爬上高台,抱住了郭大人緩緩倒下的身軀。

“郭大人,出來時說好的,首先是要保全自己,您怎麽這麽傻!”江眠月感覺到他背後已經被血沾濕的衣裳,眼淚根本止不住,“快,快叫劉大夫來替郭大人醫治!”

“江監生啊。”郭大人輕輕捉住她的手,輕柔的拍了拍,“你……好好跟祁雲崢過日子。”

江眠月哭得哽了一聲,一麵哭一麵問,“您,您怎麽知道的?”

“傻孩子。”郭大人在她懷裏笑得慈祥,“郭大人很厲害的,什麽都看得出來。”

江眠月的淚水滴在郭大人的衣襟上,心中無助又痛苦,她最怕的就是這種時候,憑她一己之力,根本無法改變什麽,還有沒有人……有沒有人來幫忙!

“死前,有人為我哭……我老頭子也值了。”郭大人上氣不接下氣緩緩道,“我好想睡會兒。”

“不要,郭大人,你堅持一會兒好不好……來人啊,快來人!”

郭大人的喊話確實起了效果,這之後,那些百姓們從家裏抄出家夥事兒,也開始拚命反擊,一時間國子監監生們的壓力減輕了不小。

江眠月在看台上扶著郭大人一直哭,無助的像個孩子,正在此時,一人騎著馬飛奔而來,江眠月淚眼模糊看著那馬上修長的身影,昏暗之中看不清人影,她脫口而出,聲音中仿佛夾帶著希望與期盼,以及淡淡的依賴,“大人……”

那人聽聞這一聲,莫名心中一顫。

大人?她在叫誰?叫的如此……

他飛身下馬,扶下坐在馬上的劉大夫,快步來到高台,臉色帶著擔憂。

“我來晚了。”裴晏卿看著郭大人流出的血,眼眶頓時一紅,“郭大人!”

“劉大夫,快,快幫郭大人止血!”江眠月哭著說。

劉大夫立刻衝上來,用剪子剪開郭晟身後的衣裳,忽然麵色一滯,有些為難的看向江眠月。

“這傷……”劉大夫看了一眼江眠月,緩緩道,“這傷……”

“怎麽了?”江眠月著急問。

“這傷,犯不著哭成這樣啊,縫個針止個血就好了,隻傷了皮肉,我還以為多大事兒呢,怎麽都生離死別了。”劉大夫拍了拍郭大人的肩膀,“來,郭老,趴好啊,有點疼。”

“我沒事?你怎麽能說我沒事?我被人砍了一刀啊!”郭大人自己也有些懷疑人生,“流了一地的血!”

“皮肉傷,好好養養就行,別亂動……”劉大夫一點也不客氣。

“哎喲你這針比我被砍的時候還疼!”郭大人擰著背脊哀嚎。

江眠月看著趴著縫針卻生龍活虎的郭大人,一時間有些傻眼。

她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神情還是有些呆滯。

沒,沒事?

“江眠月?”裴晏卿輕輕推了推她,“你怎麽了?”

江眠月一下子笑起來,她又笑又哭,看著裴晏卿,“太好了……郭大人沒事……”

裴晏卿也被她這副模樣弄得哭笑不得,又有些心疼。

她的臉已經被那些飛舞的煙塵弄得如花臉貓似的,剛剛又哭了,臉上一道一道的淚痕,隻有淚痕是白的,其他地方都是黑的,頗有些狼狽。

可狼狽之間,卻又有幾分可愛。

裴晏卿聽聞國子監監生們集體出動去了城東,便立刻快馬加鞭趕了過來,一路救了些人,見到了尹楚楚和吳為,卻一直沒找到江眠月。

他心中擔憂不已,好在方才正好遇到正往這邊趕來的劉大夫,便順道捎上了。

“擦擦臉吧,跟花貓似的。”裴晏卿從懷中拿出一張乾淨的帕子,替她輕輕擦了擦臉。

江眠月情緒起伏,腦子不太聽使喚。

一直緊張到現在,麵前都是值得信任的人,她驀然放鬆了警惕,便有些呆滯,任由裴晏卿擦拭,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她的臉一碰就容易紅,裴晏卿不敢用力,動作極為輕柔,為了方便,他幾乎是俯身歪著腦袋替她擦拭。

正對麵,崔應觀傻傻的站著。

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江眠月便像是……被裴晏卿給親了似的。

作者有話說:

裴晏卿:美好的願望。

江眠月:呆滯ing郭大人騙我眼淚。

崔應觀:我要搞事!

郭大人:唉,好不容易帥一回,就很尷尬,誰懂。

明天打死我也要寫到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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