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你自己。
源稚生目迷蒙,他從未質疑過自己的選擇,因為這就是他從小就在貫徹的正義啊。
當你將一份理念貫徹在心底十年二十年,你質疑它就像質疑你過去所堅守的一切。
恍忽間,他彷佛又回到那個淒惶的雨夜,那些用孩製造的蠟像默默地站在地下室深,惡鬼般的弟弟在灌滿了化學試劑的浴缸中哼著歌作。
那一刻,源稚生被鋪天蓋地的絕吞沒了。
對他來說,從那一刻開始,那個管他哥哥的男孩已經死了,隻剩下魔鬼把弟弟的軀殼作為服來穿,他必須殺了那個魔鬼!
可當他真的將刀鋒刺弟弟的心臟時,降臨在弟弟上的魔鬼突然消失了,那個曾經乖巧聽話的稚又回來了,在他懷中迷茫而欣喜地說哥哥你回來啦,可他分不清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他隻能咬著牙擰刀柄,呼嘯的泉從弟弟的口湧了出來。
他有時會想,如果最後一刻他麵對的是魔鬼的反撲,而不是稚欣喜的問好,他的心會不會好很多?
這樣他殺死的就不是稚了,他殺死的是佔據稚軀殼的魔鬼。
可這樣的自欺欺人好像沒什麼用。
這幾天他一直沒怎麼休息過,一睡就會重複著一個噩夢。
夢裡他回到了雨夜的小鎮,滿世界都是落雨的沙沙聲,他站在幽暗的井口前,稚躺在井底,睜大著失去了彩的眼睛,似乎在質問他為什麼要拋棄自己……
「櫻。」源稚生突然了櫻的名字,「如果有一天……殺死我才能拯救整個東京,你會手嗎?」
櫻歪著頭,還是沒說話,可那雙平靜如湖麵不起一波瀾的眼睛卻好像道明了一切。
「如果是全世界呢?」源稚生加重語氣道,「我想聽你真正的想法。」
「我是人。」櫻平靜道。
源稚生目惘然,這是什麼答桉?
「人有時候是用事的生,所以我會帶著主您一起逃。」櫻的語氣依舊毫無波瀾,彷佛在說著與無關的事。
「……逃到哪去?」源稚生下意識問。
「不知道,不過如果殺死您才能拯救世界,那您一定會為很多人的目標,所以我們必須逃。」
「為什麼……不乖乖等死呢?就算逃到了最後,世界也會迎來毀滅,這一切本毫無意義。」
「死亡是很可怕的事,請大家長慎言。」
「櫻……你以前是殺手吧?」
「正是因為是殺手,所以我才能意識到死亡是很可怕的事。」櫻輕聲道,「如果人死了,就再也見不到想見的人和想見你的人了。逃跑的路上我們可以走一遍曾經走過的路,去見想要見的人。」
源稚生怔然當場。
想見的人和想見你的人?
「大家長又在想您的弟弟了嗎?」櫻問道。
「有這麼明顯嗎?」源稚生低聲道。
「大家長已經和曾經不一樣了。」櫻繼續說道,「如果讓現在的您回到過去,我想您一定刺不出那一刀了。」
「為什麼這麼說?」源稚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因為繪梨小姐,你對待繪梨小姐的態度已經改變了。」
源稚生默然,他知道櫻指的是這幾個月他帶著繪梨走出源氏重工的事。
他有時候還會想,如果當年自己能早點發現弟弟是鬼,在一切罪孽還沒發生前就發現了弟弟的異常,那自己是不是就不用對他出手了?他大可以將稚控製起來,就像繪梨一樣,雖然會失去自由,但起碼能活下來。
可是太晚了。
可是人生沒有如果。
源稚生忽然有種驚醒的覺,原來他並不想自己所想的那樣堅定,他並非對當日的決定毫無半分質疑,他想了這麼多種假設,難道為的隻是尋求心理藉,讓自己好些嗎?
也許他還在尋找另一條道路,一條能夠平衡正義的夥伴與兄長這雙重份的道路。
源稚生仰頭向晨落人間的一幕,沉默了許久。
他低下頭,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彷佛抑了幾天幾夜的疲倦一下子發了出來,世界又滿是雨落的沙沙聲,他無力再去思考什麼,隻想沉沉的睡去,即使會在夢中再次見到死去的稚。
「櫻……你還在嗎?」
「在的,大家長。」
「其實前些日子……我做了一個有關你的噩夢。」
「我?」
「對……是你……夢裡的你從東京塔上跳了下去,像是櫻花般墜落,我捂住耳朵,閉上眼睛,不敢去聽,也不敢去看……」
「這樣啊,真的是場噩夢呢。」
「櫻……」
「怎麼了?」
「你還在嗎?」
「在的。」
「櫻……我有些困了。」
「那就請您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可能還會做噩夢,能麻煩你就這樣坐在我邊等我醒來嗎?」
彷佛從高天之上緩緩沉降下來,化作無數道瑰麗的金柱遍布東京這座城市。原本海般平鋪在城市上空的烏雲被刺破的支離破碎,幾十秒後,厚重昏暗的雲層被黎明的曙徹底驅散。
晨從天而降。
櫻跪坐在地上,讓源稚生枕在的大上,在晨中俯輕語,勾勒出纖細高挑的廓,恍若披彩霞,出纖細修長的手,悄然與源稚生的掌心相合。
「請好好休息,我不會離開您的。」
在那洶湧如的睡意下,源稚生闔上了眼睛,在孩的懷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