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用過了晚飯之後,顏明川不時會出門看一下天氣,等到雪小了一些,他把車上買的黃紙搬出來。
安然敏銳的發現,從他父親那裏回來之後,雖然明麵上顏明川的臉沒有什麽變化,但情緒顯然低落了不少。
她靜靜的看著他埋頭整理那些祭奠用品。
一疊一疊的裝進一個很大的包裏,小心碼放。
他....是要去祭奠他的母親嗎?
安然想起在顏廷雲家一樓的角落裏,她帶著女兒下樓的時候,不經意瞥到一張模糊的相片,上麵有三個人影,兩大一小,隻是時間很久遠了,臉都看不清了。
安然走過去,在他身邊蹲下,和他一起整理著那些東西。
兩人都沉默著,沒有說話。
把一對長明燭放進包裏,箱子裏已經空了,那個包則是變得鼓鼓囊囊的,像座小山。
“把夕月帶上吧。”
站起身來,顏明川對安然說。
夕月在房間裏看圖畫書,安然點點頭,轉身沒多久就帶著夕月出來了。
顏明川已經把那個大包背在了身上,那包很重,兩條肩帶在他的風衣上勒出又深又皺的印子,但是他的腰板卻挺得很直。
一家人站在門外的走廊上,雪還沒停,顏明川遞給安然一把傘,安然撐開,然後要俯身抱起女兒。
卻被顏明川阻止了,他略帶遲緩的蹲下身,手頓了一下,然後還是吃力的把女兒攬進懷裏。
“你背的太多了,還是我抱著夕月走就好。”
顏明川的臉有點蒼白,但還是帶著笑意說:“我想抱著她過去見他。”
夕月把臉貼在他的胸口,那溫暖的感覺讓她留戀:“爸爸,我們去哪裏?”
顏明川拿起另一把傘,在安然的協助下撐開,他交到女兒的手裏:“夕月今天都見過爺爺了,爸爸帶你去看望爸爸的爺爺,夕月給爸爸打傘,好不好?”
“好的。”
.......
下午下過雪,現在小了些,已經有些星星冒頭了,但還是沒有月亮。
上山的路也覆蓋著雪,反射著微弱的星光,看起來晶瑩的白,雪積了沒多久,還是蓬鬆的。
有兩個人的腳印,其中一行格外的深。
路程不遠,以前顏明川也就走個幾分鍾,但這條路很少有人走,積雪不像馬路上那樣容易化掉,新雪都沒了腳踝,又抱著女兒,負擔很重,不敢走太快。
走在他的身邊,安然都能聽到他的呼吸,不同於往日的急促。
幾次,安然都建議讓她來抱女兒,但顏明川不願意。
他似乎有很深的執念,想抱著夕月過去,給他的爺爺看。
耳邊隻有嘎吱嘎吱踩雪的聲音,夕月本想說些什麽,但是最後還是覺得不要讓爸爸分心了,不過,縮在顏明川懷裏,她抿了抿嘴,抬起自己的小手,上麵帶著毛茸茸手套。
她用自己帶著手套的小手,仔細的把顏明川額頭上微微冒出的汗都擦去。
登上小平頂,他們用了將近二十分鍾。
孤零零的一座墳。
把夕月放下,讓她自己撐著傘,顏明川開始清理出一片空地,雪下麵都是乾枯的草,不怎麽濕潤,有細小的雪花飄落在他身上。
安然走過去,手中的傘傾斜了一點幅度,把他罩住。
同時,她把手機交給夕月,讓她幫忙照明,然後安然伸出纖白的手,把石碑上的雪輕輕拂落,讓下麵的纂刻露出來。
“顏...憲..業”
她的唇微微張合,讀出那個刀刻在顏明川心間的名字。
墓碑很簡單,除了名字,便隻有生卒年。
安然一行行看著,她驀然間發現,這座墳已經存在二十一年了。
顏明川二十八歲,那麽就是說,是在他七歲的時候....
下午回來的時候,他說四歲就搬出來了,住的是爺爺的房子,那他豈不是隻和爺爺住了三年,那之後的那麽多年,他都是一個人嗎?
她側著目光看著那裝滿祭奠用品的包,那量簡直可怕,顏明川已經從裏麵拿出東西開始鼓搗了。
比她見過他工作的樣子還要認真。
是發生了什麽,讓他至今仍舊如此念懷一個七歲就離開了他的人?
隨著一聲火機的脆響,點燃堆放成金字塔的黃紙堆,青煙升起,火苗不斷的竄高。
有些煙氣熏了過來,安然趕緊躲開,收了傘,把認真堅守照明崗位的夕月拉過來,抱著她在顏明川身邊蹲下。
她看著顏明川映照著火光的臉,很平靜,沒有像電視劇裏那樣碎碎的念叨。
隻是沉默的往火堆裏添著東西。
真正的思念是這樣的嗎?
也是,這麽多年了,有該說的也都說完了。
她有很多想問的,但也不好打破這份寧靜,懷裏的夕月眨著眼睛看著亮堂堂的火堆。
不知為什麽,夕月腦子裏出現的是動畫片裏篝火晚會的片段。
她突然問:“爸爸,夕月可以烤火嗎,手有點冷的。”
????
安然低頭,用懷疑人生的眼光看著她,這小妮子,知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