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小時以前,林三酒剛剛躲過了一次淩厲的攻擊。
當那一道無聲無息、卻異常凶厲迅猛的風勢不知從哪兒衝出來時,她正被「梨桃」擋在通往頂層的樓梯上,對於對方的身份仍然毫無頭緒。
「梨桃」的身子的一動也沒動,她一隻手搭在樓梯扶手上,笑眯眯地看著突如其來的凶風猛地襲上林三酒。
受限於黑塔內部的麵積,樓梯很狹窄,隻有一人多寬的空間?——風團裹著攻勢眨眼間攻到了眼前,林三酒頓時陷入了狼狽:她已經連連退下了好幾節台階,但在這樣一個狹長的空間裡,依然躲不過朝她直直攻來的黑影。
她一咬牙,單手握住扶手一撐,身體騰空而起,攻擊者幾乎從她的鼻尖擦了過去,在不遠的轉角處停了下來。
此時林三酒懸掛在樓梯上,隻要她一低頭,就能看見腳下深不見底的模糊黑淵。
在這種高度上,沒有人類是不恐高的;林三酒根本不敢朝下看,隻是趕忙趁那人停了手的空檔攀爬上去,跳回了樓梯走道裡——到了這個時候,她才看清了攻擊者的大致模樣。
那是一個近乎兩米高的身影,頭部尖尖的,在粗長脖子的對比下,顯得很小。類似於人類肩膀的東西是有的,隻不過在肩膀下方、身體兩側,各自生出了兩條長長的手臂——
「墮、墮落種……?」林三酒失聲道。
一看見外表近人、又絕對非人的東西,她頭腦中第一個浮起的就是墮落種。
「不是噢。」樓梯的另一頭,一直沒有動過的「梨桃」輕輕說道。「墮落種那種東西,怪惡心的。」
因為剛才的變故,此時林三酒左手邊是那個奇異的生物。右手邊是梨桃,等於陷入了腹背受敵的狀況。她緩緩挪動腳步,將後背抵在牆壁上,這才喘了口氣,小心地問道:「……那是什麼?」
「聖彼得,你過來。」
隨著梨桃含著笑意的聲音響起,那個高大的身影仿佛聽到了不可違逆的召喚。轉過身慢慢地朝樓梯上走來——黑影瞬間籠罩住林三酒。沒有任何味道的風從她身上卷過去,她不由得渾身繃得緊緊的。
然而它卻連頭也沒低一下,隻是像個乖順的小狗似的。走到梨桃身後站定了。
「這兒太黑了。你不是想去頂層嗎?」她的聲音在昏暗中聽起來非常清晰:「你跟我一塊兒上去,我會把一切解釋給你聽的。」
林三酒冷笑一聲:「……你當我是傻子嗎?一擊不中,又想換一個方式下手?」
梨桃搖搖頭,用一種好像在哄不懂事孩子似的語氣說:「你可真是的。白叫我這麼欣賞你。如果要對你下手的話,何必要等你上去?也根本用不著聖彼得……剛才的不過是一個測驗罷了。你要是死了。自然什麼都算了。」
儘管沒有什麼根據,但林三酒依然能感覺到,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她猶豫了兩秒,最終還是走上了台階。
蜿蜒的樓梯終於迎來了末點。
仿佛柳暗花明一樣。從狹窄陰暗的樓梯道走出來,林三酒猝不及防地發現,自己正身處於一個空曠的大廳中——從外麵透進來的星夜微光。像一支銀色筆觸,給所有的東西都輕輕描了個邊。
……黑塔頂樓大得出奇。
由大大小小幾個方形空間組合而成的頂樓。或許是因為牆壁打薄了的關係,形成錯落有致的寬敞大廳。從樓梯走上來,第一個入眼的,是一整麵通透清楚的玻璃幕牆。
透過玻璃牆,夜晚沉睡著的伊甸園儘收眼底。
林三酒飛快地掃了一眼,立刻微微皺起了眉頭。
伊甸園看起來,似乎有點兒太平靜了……整齊的一列列路燈像是漂浮在夜空裡似的,與偶爾幾戶還亮著的燈火,共同點綴著一片深藍。預想中的亂象、火光,甚至一些爆炸,都還根本無跡可尋。
……她們動作是不是有點太慢了?
但是林三酒沒敢多想——畢竟她身邊還有兩個敵我不明、心思叵測的人在——她迅速掃了一圈大廳,找了一個角落站定了腳,麵向梨桃二人笑了笑:「……我還以為這兒應該有能源中樞呢。」
「沒有——」梨桃也笑了,語氣親切:「是誰告訴你的?淨胡說。這個防輻射罩根本就用不著能源。」
二人說話間,她信步走到玻璃幕牆前,打了個響指,「聖彼得」立刻走過大廳轉角,過了一會兒,竟端了一杯熱茶出來。
……她表現得簡直就像是回家了似的。
「你為什麼這麼了解這個地方?」林三酒一邊說話,一邊朝樓梯口看了一眼。那兒空蕩蕩的,毫不設防。「你到底是誰?」
堵在她心裡更加迫切的問題,是還有沒有可能、如何才能毀掉防輻射罩。
在窗外映進來的天光中,梨桃瞥了她一眼。一剎那,林三酒隻覺自己好像從裡到外都被看了個透——
在她渾身一陣冰涼的時候,梨桃寬容地笑笑,轉過了目光,一動也不動地盯住了腳下的伊甸園。
「實在要說的話,」她白淨的手指敲了敲玻璃,字句間似乎藏了些嘲諷。「伊甸園應該叫我一聲『母親』吧。」
林三酒差點沒站穩。
她感覺到自己的血液嘩嘩地從耳朵血管中流過去,半晌仍然理解不了對方的意思。
「我今年,已經九十四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