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麼意思?」
「我們要的信息,就一定會拿到手的,不管用什麼方法。」那個女人聳了聳肩膀,朝林三酒一笑,「對你而言,終點是已經確定下來的。至於怎麼通往這個終點,你可以選擇輕鬆安全的路,也可以選擇艱難危險的路。」
林三酒麵色冷了下來,抿起了嘴唇。
雖然沒問「艱難危險的路」又是指什麼,但她能清楚地感覺到心裡騰起了一股火——她知道自己有時候太心軟,有時候太優柔寡斷,隻是她一向是吃軟不吃硬的。
這些東西還不夠了解她,假如編寫出一個他們快要死了,必須有她的信息才能救命的場景,恐怕成功率還大一些……想到這兒,林三酒微微冷笑了一下。
「你的數據流轉好像突然變快了,」一直在觀察著她的女人說道。
「當然,」林三酒拉開椅子,在它又發出了一聲十分標準的拖拽聲以後,儘量平靜地坐了下來。「這是一個重要的決定,我怎麼能不好好想想?你讓我考慮考慮。」
那個女人沉默了下來,也不知道有沒有相信這個拖延時間的說辭。
目前看起來,似乎是自己隻要一用出能力或物品,它們的「數據」就會立刻被這個女人所觀察到……林三酒想道。
倒推回去,第一個能夠總結出來的前提就是,她不用的東西,這個種族就看不見。
這樣一來,她反而陷入了兩難。什麼都不用的話,她無法脫身;一旦用了,又逃不過對方的觀察——像是純觸一樣,對方一旦看見了、明白了,也就知道應該怎麼防範了,豈不是成了一個死局嗎?
不管怎麼說,全麵開放是絕對不可能的;不僅不可能,她還必須極力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
畢竟對方擁有的是「編寫」科技——萬一他們在自己全麵開放以後,對自己的內部數據進行編輯怎麼辦?雖然還搞不清楚「全麵開放」是怎麼個開放法,但林三酒不願將全盤控製權都交出去。
雖然心裡是這麼想的,但她麵上卻儘量沒有流露出什麼情緒。那個女人極有耐心地等著,也不催促她;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忽然問道:「我有一些地方不明白,你要提供給我足夠信息,我才好做出決定。」
「你說。」
「我是這一組數據這個概念……太難理解了。我想看看數據流管庫,和你我此時的真實模樣。」不管怎麼樣,她必須得先知道自己在哪兒才行。
「就算你看了,我認為你也不能明白。」儘管那個女人輕聲說了這麼一句,然而還是答應了,這一間木屋從天花板開始逐漸模糊了起來。
刪除木屋的過程比想像中更快——一轉眼的功夫,林三酒眼前就已經罩下了一片深深的幽藍,好像突然浸在了海底。
與木屋一起消失的,還有林三酒和那個女人的身體。明明沒有了眼睛,她還是能夠「看見」身邊的一切——「目光」一掃,她頓時呆住了。
「太快了,你的數據轉得。是出現了理解困難嗎?」
沒有聲音——這句話不再是通過聲音傳達給林三酒的,而是在身邊那一個近乎透明的東西在微微一亮的同時,就直接呈現在了她的意識裡。這樣的感覺十分奇妙,就像是有人把這句話寫了下來,擺在眼前讓她看似的;沒有出現任何字樣,她卻立刻收到了這句話的信息。
隻不過,林三酒此時正陷在近乎目瞪口呆的震驚之中,一個字也沒能回應。
在她目光所及之處,深邃幽暗、濃濃淺淺的浩瀚暗藍,一路蔓延至遠方,直至在儘頭融成了看不透的黑暗。不過,這片幽藍之海裡卻並不寂寥——無數雪亮的白絲線,像是極度密集的蛛網一樣,連成一片一片、絲絲縷縷的銀白,層層疊疊地穿行遍布在暗藍深空中。
而頭上,正幽幽地漂浮著一塊巨大的金屬板,布滿了一個個人頭大小的圓洞;當時林三酒正是打破了它,才掉下來的。
「你看不見除了你之外的數據組,因為你並不是我們,沒有數據解析的能力。假如你同意完全開放的話,不僅你可以察覺到每一個數據體的存在,還可以與我們進行最全麵的交流——你看見那些白線了嗎?」
當那個女人向林三酒傳達信息的時候,原本一處透明空曠的虛無中,便會盈盈亮起一點細微的白光,顏色與無處不在的亮白絲線一模一樣:「為了讓你好理解,我們就叫它白線吧。這些白色絲線連接起了所有『人』,我們的一切數據意識與資料信息,都在這些白色絲線中生生不息地被整個族群同步共享著。一旦你開放了你的內部信息,我與你之間就會同樣產生一條白線。」
也就是說,這些銀白絲線是儲存傳輸用的嗎?林三酒望著那個女人剛才亮起白光的大概位置,久久沒有發話。
她絕對想不到……她有一句話說錯了。
即使是再高等的智慧,恐怕也不會相信,作為一個「猩猩」,她在第一眼見到數據流管庫的真容時,就在震驚中理解了它。
因為她曾經見過一個類似的東西。
……除了亮白絲線和金屬板之外,這兒不就是一個意識力星空嗎?
存在於這個空間裡的每一個個體,都沒有實質肉身。隻是在星空裡時,她是以意識體存在的,形態看起來像是星辰;在這兒她則是一組數據,看不見任何形態。
在意識力星空中,有意識力高超的前輩利用「附著條件」造出了另一個現實,也就是線上遊戲場;在這兒,這些「數據體」族群也能乾一樣的事,隻不過他們的方法換成了「編寫」——當然,這兩個地方還是有很大不同的:至少林三酒沒法把肉體也帶進意識力星空中去。
假如林三酒還有心臟的話,那麼她的心臟一定早就跳出喉嚨了。
穩住了情緒,她裝作四處打量的樣子,悄悄試著往前挪動了一點兒。作為一組能夠獨立運行的數據,幸虧她可以在數據流管庫裡移動——這一點叫林三酒忍不住重重地在心裡鬆了口氣。
在不開放自己的情況下,如何對其他數據體發出訊息,光是這一點就花了林三酒好一會兒工夫才弄明白;等她終於學會了傳訊之後,她試探地問道:「你們為什麼這麼想要我的信息?我又要怎麼開放?」
稱那個數據體為「那個女人」已經不合適了,因為對方傳過來的隻有純粹的信息,而不是帶有性別區分的聲音:「我們發現神之愛的時間還不長,也是到了最近,我們才意識到原來這個星球上還有副本,還有你們這樣不斷傳送來、又不斷傳送走的生命體……不僅僅是你的信息,所有可能的信息我們都要,比如你的那一個同伴。你決定好要開放了嗎?」
在那個數據體說話的時候,林三酒始終緊緊地盯著她,盯著她投出的微微白光。不知出於什麼原因,這個負責與她交流的數據體旁邊並沒有連上任何一條白色絲線——這是不是說明,在信息溝通上,對方現在與族群處於暫時脫離的狀態?
「等等,在我開放之前,我還有一個問題。」林三酒不知道自己這點小聰明,能不能騙過一個已經高度發達的種族——「我的那個同伴在哪裡?它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朋友,我不能讓它受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