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樓上的時候就遠遠看見你了,你那把槍我認識。」
在黃昏漸漸暗沉下去的橘紅光芒裡,少女整個人都被吞沒在陰影中,隻被映出一個光亮的輪廓她毛躁的碎發在西沉的陽光中漂浮著,臉上的表情卻昏昏蒙蒙地看不清楚。
「是以前奧夜鎮長還在時的槍,對不對?」她聽起來甚至有幾分沉醉,目光在林三酒腰間的槍上流連了幾圈。「對,我認識……我見過鎮警們背它。那個時候,多好啊。」
再開口的時候,林三酒發覺自己嗓音嘶啞。
「……好?」
少女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她的教養師,那一個滿頭黃發的中年女人,此時正躺在她的腳邊,腦袋下方汩汩地漫開了一片血,左腳偶爾還會微微抽動一下。
「對啊,東西多得吃不完……誒,你是以前的鎮警之一吧?你能不能告訴我,半年以前到底發生了什麼?鎮長去哪兒了,靈山去哪兒了?」她頗有幾分急切地問道,「鎮長還能回來嗎?」
林三酒這才意識到,自己身上還穿著那一件黑藍色的警服。
她抬起頭,望著少女,半晌張不開嘴。
他們隻是餓狠了,她腦海裡響起這樣一個低低的聲音。人餓狠了,乾出什麼事都不奇怪,懷念過去那一段衣食無憂的日子也很正常……說到底,他們究竟是被當作豬一樣養了幾十年的人。
少女見她不說話,自己頓了頓,突然有點兒窘迫似的笑了笑:「你可別誤會!我……我不是那個意思。鎮長回不回來沒有關係,重要的是你現在在這兒,你還有槍,你就是我們的大救星了。若是你接管了我們,不會有人敢反抗的。」
林三酒一言不發地將槍解了下來她能感覺到那少女呼吸都急促了起來,正目光熱切地望著她的一舉一動。
「就算我接管了你們,我也沒有吃的給你們。到那時,又怎麼辦?」她單手拎著槍,槍身沉沉地垂在地麵上方。
「我想過這個問題,」她話音一落少女立刻開了口,果然連一秒也沒耽誤。「鎮子近郊其實有一些農場,據說還是幾十年前留下來的了,一直荒廢著。一旦我們成立了臨時管理委員會,就能組織起人手去耕種了……這期間誰要是不服管,正好可以成為人們耕種時的口糧。」
她說到這兒時,她腳下的教養師又抽搐了一下。少女看了那時不時抽搐的人體一眼,仿佛在看一塊豬肋排。
「鎮子附近有農場?」林三酒終於真真正正吃了一驚:「黑山已經消失大半年了,但是鎮子裡始終沒有人去開墾那些廢棄農場?」
少女的目光突然從槍上挪到了她臉上,靜了半秒。
她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叫了一聲「黑山」。
然而少女又轉開眼睛,什麼也沒說,隻是頗有幾分遺憾地咂了咂嘴,繼續說道:「沒有呀,現在的人,都太懶了。我和教養師去農場附近蹲守了快一個月,也沒有撈到一根苗吃……按理說,以前奧夜鎮長發了不少種籽類、塊莖類的食物,他們完全可以拿出來種嘛。」
林三酒望著她,覺得自己看見的是另一種生物。
她希望別人去耕種,是因為自己想偷苗吃嗎?
「你雖然有槍,但是你畢竟隻身一人,假如有幾個男人趁你不備、撲上來搶走你的槍,那你可就什麼也乾不了了。」少女熱切地給她出著主意,「你需要在身邊多放幾雙眼睛,我就願意成為你的眼睛之一。不管你走到哪裡,如果身邊始終都有一群人保護著你,包圍著你,那麼你的槍永遠也不會被人搶走的。」
「你說得對,但子彈終究有打完的一天。」林三酒涼涼地說。「那時你會成為眾矢之的。」
少女似乎說得激動了,不由咳嗽了幾聲,這才壓低嗓子笑了一笑:「不會的,你不明白。我給你從頭說吧,大半年以前,花生鎮裡突然闖進來了兩個外來敵人,燒殺劫掠了我們半個鎮子。靈山那時為了保護我們,忽然加快了速度,往鎮中央走了過去,一路走向了鎮政廳……那時候我們都聽見它召喚了所有鎮警。等鎮警們全部集合之後,靈山就張開了身體,把所有鎮警都帶走了。」
林三酒忍不住想起了那一個被妻子告發手中拿著遙控器的丈夫,想起了他是怎麼樣連一聲也沒來得及發,就被黑山打開個洞給拽進了深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