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三酒心念一動之下,一張卡片滑進了她的手裡。
初晨淡青色的天光中,卡片上那一行【喂,姐姐?】的字樣正泛著微微一片亮。這是季山青特製的遠程聯絡器之一,不過自從她拿到手以來,還是頭一次派上用場。
解除卡片化後,她坐下來,將這個沉甸甸的盒子放在了膝蓋上。不知是什麼金屬的涼意,透過褲子布料沁進皮膚。她想了想,伸手撥出了第一通聯絡呼叫。
呼叫音一波一波地響了起來,很快就被一個熟悉的聲音截斷了。
「餵?」
在這個聲音入耳的這一瞬間,林三酒突然產生了一股渴望——她真希望聯絡器另一端應答的人是季山青。曾經與她日夜相伴的禮包,在離開以後仿佛就留下了一塊填也填補不上的空洞;目光所及之處,總是感覺少了一張白玉般的麵孔。
「是臥魚嗎?」
她頓了頓,將驀然強烈起來的思念重新壓了下去。她幾天前才在exodus留下另一部聯絡器,沒想到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我找到給你們委員會通風報信的那一個線人了。」
委員會的名字起得雖然好聽,但臥魚與他死去的夥伴們,說白了隻不過是十二界中無數不成氣候的小型流匪之一罷了。這些人為了能在十二界活下去,一向是有什麼乾什麼;今天遇見一個肥羊,他們便是「委員」了,明天碰到招工啟事,他們又會變成貨運司機。
他們與拖把布一樣,都生活在碧落黃泉這座金字塔中的底層。從這一點推想,拖把布能找上的武力,也不過是與「抑製通脹委員會」差不多水準的人罷了——加之現在有了準備,林三酒還真不太擔心exodus的安危。
「……告訴餘淵,我不在的時候,讓他和莎萊斯多留意一下。他在係統裡是賓客身份,莎萊斯會合作的。」簡單地將事情解釋了一遍,林三酒正在想自己還有沒有遺漏,卻聽臥魚忽然問了一句:「那、那我呢?」
「什麼?」
「我,」臥魚的聲音仍殘留著幾分沉悶,她懷疑他是因為剛才想起了死去的夥伴,而悄悄落了眼淚的緣故——「我……在係統裡是什麼身份?」
林三酒頓了頓,決定還是乾脆一點。「我沒有在係統裡登記你。」她直截了當地答道。
「誒?那,可是,莎萊斯剛才還送了一杯果汁給我……」
那是因為他在係統中既沒有身份,日常需要又得靠係統來滿足,為了避免產生困惑,莎萊斯就將他視作了二人的「寵物」。事實不大好聽,所以林三酒隻能報以沉默。
「我說,」臥魚猶豫了一會兒,呼吸聲清晰可聞。「你……能不能把我也設置成賓客?老實說,以前我們也乾過這種事兒,當然、當然是為了劫富濟貧。我的意思是,我有經驗,知道他們的路子。要是我有權限,起碼能幫上你們一點兒忙。」
賓客權限不僅能調整,還隨時都可以被覆寫,他這個要求還算是挺保守。
「等我下午回去給你登記,」林三酒想了想,答應了:「我現在還要去一趟黑市。」
看看時間,那一家「不擇手段地生存!」也該開門了。
靠著老機長每日接應往返,總歸不是長久之計;更何況現在有人暗中盯上了exodus,保持一個固定的日程很容易被人摸清楚行蹤。為了安全方便,她必須再去催一催那家店店主——畢竟從她留下定金起,都過了兩三個星期了,她卻還沒見著自己飛行器的影子。
那家店比上次更暗了,被籠在一片幽黑中,唯有角落裡那一盞昏暗的白燈,將店裡的物件朦朦朧朧地勾勒出了一個輪廓。
林三酒駕輕就熟地一矮腰,避過了頭上數具屍體搖搖晃晃的腳,朝角落中的人影招呼了一聲:「中午好!我要的東西有消息了嗎?」
她一出聲,角落裡立刻傳來了椅子滾輪劃過地板的聲音;然而回答她的卻是一個年輕得甚至稚嫩的聲音:「你要的是什麼?」一邊問,那人一邊站起身走進燈光裡,露出了一張巴掌大的小臉。
昏白的燈光裡,他皮膚光潔、鬈發濃密,加上未發育前單薄纖細的身子骨,以至於林三酒差點將他錯認成一個女孩。
「你……你是誰?」她有點兒疑惑地打量著麵前這個孩子,覺得他最多也不會超過十歲。「我是來找店主的,一個老人。」
「找我就行了,我是看店的。」男孩子一扭台燈,將燈光對準了桌麵,似乎在一個成年人麵前正有意表現得很鎮定:「你要的是什麼?」
「他什麼時候回來?」林三酒遲疑了幾秒,不願意讓他感覺自己瞧不起他一個小孩。
「你說嘛!」或許是因為生長在十二界的關係,這男孩難得地流露出了幾分孩子氣:「今天店裡送來的貨,我都知道!」
好像為了證明一切情況都在他的掌握中,他突然亂翻起文件來,不少紙片飄下桌子,又被他一把抓了起來。「你看,」他抖了抖一張紙,吸了一下鼻子:「訂單來貨登記!」
儘管隻是昏暗中迅速的一瞥,林三酒還是捕捉到了「飛行」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