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魚不敢再叫了。
四周靜悄悄的,隻有exodus在航行時引擎所發出的嗡鳴聲,聽上去遙遠而微弱,不注意時幾乎察覺不到。他緊緊握著方向輪,飛快地掃了一眼控製板,隨即一連按了幾下「係統控製」——但是懸浮艙依然和剛才一樣沉默著,沒有一點兒被莎萊斯接手的跡象。
莎萊斯係統下線了,這個念頭像一顆石子似的打進了他的腦海裡。
他不敢去想為什麼這個係統會突然失靈,渾身緊繃著往前飛了一小段路,抬頭看了看遠處的主艦橋方向。暖白色的燈管在金屬牆壁上反射起一道道規整的光亮;通道儘頭,隱隱約約地坐著一道沉重厚實的艙門,隔絕了內部一切聲音,讓臥魚壓根聽不出來裡頭到底有什麼動靜。
但是當它被人打開的時候,就不會這麼安靜了;艙門吱嘎嘎推開時的金屬摩擦響聲,會成為他最好的示警音。
他想了想,將懸浮艙調轉過頭,飛向了起降港。
莎萊斯雖然下線了,他倒是仍然可以試試打開起降港;他剛才就發現,在鐵門旁邊還有一個手動操作台。儘管台麵上大多數按鈕閥門他都不認得,但是有一根黑色拉杆,此時正靠在「closed」那一端上,抓住了他的目光。
臥魚飛近了,一把將它推了上去。
鐵門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仿佛被焊死了一樣,沒有一點兒回應。他回頭掃了一眼籠在寂靜中的主艦橋通道,又低下頭,仔細看了看操作台——「怎麼連個說明也沒有,」他喃喃地罵了一聲,靠近了那一塊拋光後的金屬板,眯起眼睛研究著每一個按鈕。
他的影子長長地投在金屬板上,他掃了它一眼。當那股異樣感突然攥住了他的心臟時,臥魚來不及多想,立刻一轉方向,懸浮艙像一條滑魚似的驀地遊了出去——一道金屬相撞的鏗鏘響聲,伴隨著火花一起從操作台上瞬間撲了起來;拉杆、按鈕,和台麵上他剛才看不懂是乾什麼用的所有設置,都一起被一道銀光給劈開了。
一把柄杆奇長、刻著無數繁複花紋的斧子,深深地吃進了操作台;它的黑色長杆一路往後伸,伸進了一雙手裡。那一張看起來十分正派、布滿了風霜和細紋的長方臉,在與臥魚的目光對上時突然擰起了嘴角,從喘息中發出了一聲短促的笑。
「躲得挺快,」他輕聲說,「雖然你已經被打殘廢了。」
臥魚聽見自己響亮地咽了一聲口水。遙遠的地方,引擎與空調運作的聲音仍然在柔和微弱地響著,反而襯得空氣中一片寂靜;從始至終,他都沒有聽見身後艙門開啟時的聲音——這個男人是怎麼出來的?
那個男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搖了搖斧子,將它從操作台裡拔了出來。隨著那隻斧子在空中一晃,它一閃就從他的腰間消失了,留下了他空空的兩隻手。
「以後我的主艦橋就是一個沒有門的地方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似乎正在試圖用一種平和的口吻說話,可惜不大成功:「……這都是拜你所賜。」
臥魚死死地盯著他,眼角餘光中,那個操作台的裂口裡正「滋滋」地閃爍著電火花。想要用它打開起降港的門,看來是不可能的了。
「你……你是怎麼出來的?」他有點兒結結巴巴地問道。
「別急,你很快就會知道。」那個男人衝他露出了一個笑——在青胡茬中,露出了一排整齊微黃的牙齒。如果不是眼下這樣的境況,恐怕臥魚還會覺得這是一個讓人放鬆的笑容。
「你把……你把係統怎麼了?」臥魚從腦海中搜尋著能問的問題,希望儘可能地多拖延一會兒時間,好讓他想想怎麼辦:「為什麼莎萊斯沒有聲音了?你是不是有緊急恢復碼?」
「啊,」那個男人左右活動了一下脖子,輕聲道:「原來你知道了。」
他猛地一甩右手,再抬起手時,那隻手上就已經罩上了一層手套。臥魚在緊張中一連打量了那隻手套好幾眼,還是說不上來它到底是什麼做的:那隻手套就像是一片有形狀的水,身邊的一切好像都能夠倒映在它身上,成為手套本身的質地——它一時是金屬,一時是光芒,當那個男人舉起手對準臥魚時,它漸漸地泛起了肉色,就像是他本身的手掌皮膚一樣。
「在我生活的那一個世界迎來了末日時,我比其他人更早一步地接受了現實。」他低聲說道,往臥魚的方向走近了。這個男人恰好攔住了臥魚前方的去路,將他堵在了這條通道裡;他如果要逃的話,隻能逃往身後主艦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