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似乎沒有察覺到林三酒已經醒了。
粗重急促的呼吸聲,伴隨著低低的「嘶嘶」響,在她頭頂上盤旋了一兩秒;隨即她就聽見有人張開了嘴——液體在唇齒間響亮地攪動了一下,一個含著水聲的嗓音突然貼著她唱起了歌。
那是一支壓根就不成調的曲子,歌詞與音調都是想到哪兒唱到哪兒,隨意得難聽:「啦啊啦……頭皮和頭發……一塊又一塊,我攢得很齊了,現在還要頭皮和頭發……」
在最後一個字落下之前,林三酒猛然一抬手臂,一條附著著【六級神力】的毛巾頓時像一根鐵條似的朝頭上直直甩了出去。她在【神之愛】積攢下來的神力不多,這是她最後也是威力最大的一個「毛巾」儲藏品了——六級神力轟然砸在地上,就像是半截山嶽都砸下來撞上了大地一樣,一時間天搖地動,響聲驚人。
她剛一感到頭發上的力量鬆開了,立刻在煙塵中翻身躍了起來。毛巾啪嗒一聲落在了斷牆上;斷牆之外的大地陷下去了一條深深的、巨大的溝,土石野草翻滾著紛紛落進了溝裡。六級神力硬生生地挖下了大地長長一道血肉,傷口寬得足以並排躺下好幾個成年人。
然而那個抓著她頭發的人卻不見了。
神力是無形無色的,林三酒四下一望,就能將大地和深溝都收進眼底。剛才抓著她頭發的人肯定沒有被打中,因為溝底連一滴血也沒有;但空蕩蕩的荒地裡卻仍然隻有一片零星孤寂的殘垣廢墟。轉瞬之間,那人竟像是憑空蒸發了。
「誰?」儘管知道這一聲大概無用,她還是揚聲喝了一句。
平地裡輕輕吹起了一陣風,荒草在它經過的地方嘩嘩地彎下腰;當那風打上麵頰時,剛才那個又低又啞的嗓音驀然從風裡響了起來:「頭皮和頭發,給我嗎?」
林三酒急忙後退幾步,感到風裹挾著那嗓音從她肩上拂了過去,空落落地消散在身後。她竟判斷不出來說話人的位置在哪兒——聽起來,那人就像是被風捲起來的一粒灰塵。
她將【百鳥朝鳳】悄悄地捏在了手心裡,高聲喊道:「你要我的頭皮和頭發?那你怎麼不出來拿呢?」
空曠的野地用沉默回應了她。
「你是哪一個人格?」林三酒冷笑了一聲,「為了能殺掉我,你們也真下本。是馮七七暴露了我的位置嗎?」
她必須引著對方至少再說一句話,才有可能確定他的位置。
「20厘米乘以20厘米……一塊切下來整整齊齊……」
又像唱歌,又像說話似的,那個聲音果然再次響了起來。她猛地擰過身子,心念一動,一股引力隨即將空氣吸出了一陣尖銳聲響——一個黑影頓時從聲音來源的方向上騰空而起,在強大吸力的作用下,眨眼間影子已經籠住了她的麵龐。
直到雙手同時按上黑影時,林三酒才意識到那隻不過是一塊半人大小的石頭而已。
碎裂石屑在半空裡崩濺四射,如同下了一場尖銳的石子雨;她忙蜷起身體,用雙手護住麵龐,手掌、胳膊上被碎石子割得生疼。她還沒來得及想明白為什麼【百鳥朝鳳】吸引來的不是人卻是一塊石頭時,突然腦後一緊,頭發又被人給一把攥住了。
「頭發,和頭皮……」同一個聲音,幽幽地貼著她耳朵旁邊擦了過去,像蟲子爬動時窸窸窣窣的蟲足,或者蛇腹摩擦岩石的沙沙響。「一塊又一塊,我還差一半……」
林三酒反手向自己腦後抓了過去,【畫風突變版一聲叮】仍然開著——然而她的雙手卻落了個空,什麼也沒抓著。
「你身後沒有人!」
意老師猛地叫了一聲。
「什麼?」
她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心中卻已雪亮地清楚,意老師是對的。她能感覺到自己的頭發直直地朝半空中立著,仿佛正被人一把抓緊了似的;但雙手抓了幾次,除了自己的發梢卻什麼也沒摸著。
……就像抓緊她頭發的東西是空氣一樣。
「怎麼回事?」她咬著牙在腦海裡喊道,「用意識力試試!」
沒等意老師同意,曾經在旅館裡替她解過一次圍的意識力就再次洶湧而出,重重擊進了她身後的空氣裡。她清楚地聽見意識力衝開荒草、擊破了斷牆和石塊的聲音,但緊緊攥著她頭發的力量卻更沉重了。
「頭發……和頭皮……還差一點點,還差一點點……」
這麼說來,隻怕割掉頭發也於事無補了——這個東西還想要她的頭皮。
林三酒隻覺自己的頭皮生疼生疼,被硬生生地拽住、仿佛要脫離頭骨一樣——她急忙關掉能力,死死按住了發根,厲聲喊道:「你是什麼東西!為什麼要我的頭皮和頭發?」
她這句話不過是試圖給自己爭取時間罷了,沒想到還真起了作用,頭皮上那股力量突然頓住了,不再往後拽了。
「因為我……我沒有……而你有。」此時定下神來離近了一聽,那個聲音非男非女,仿佛石頭互相摩擦時擠出的音節,根本不像是人類聲帶發出的。「我……我需要……」
這個東西沒有形體,一個進化者身上攻擊類的能力與物品再多,落不到它身上也沒有用。
它既然沒有形體,那是用什麼抓住自己頭發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