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這兒,輕輕呼了口氣。
貓醫生一定正生存在這萬千世界裡的某一角裡……林三酒想到這個可能,就覺得「自己」好像也安定下來了一點點。就像許許多多的人類社會一樣,她早就在末日到來的時候,分崩離析成了無數碎片;與人多一分聯係,就有一塊碎片被勉強黏在原處,繼續構成她的形狀。
站在廢棄建築所在的山坡上,她眺目遠望,望著腳下的大熊市,在自己的思緒裡怔了一會兒。直到當她看見一個人影遠遠衝過來,一頭撲上了山坡的時候,她激靈一下,往公路上退了兩步——lava的玩家在完成任務之前,不能離開lava範圍,就算對方意圖不軌,也沒法追到公路上來。
「救、救命!」
一個男人的呼聲遙遙響了起來,被風一吹,就散成了風的餘音。林三酒探過身,凝神朝那人的方向一望,隻見那個小小的人影正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直朝著她跑了過來,不住揮著一隻手:「拜託,有人在追殺我!」
她直起腰,一動沒動地看著那人在廢棄建築物的旁邊停下了腳。他顯然壓根不知道自己身邊就是這個遊戲的出口了——當然,知道也沒有意義——隻是在即將趕到公路邊的時候,他的臉色唰地一下白了下來。
「這兒……這兒是界限了?」他使勁揉了揉臉,不敢相信似的四處看了看。「我沒有地方去了?」
從他麵頰旁滑落的長發,令林三酒不由想起了禮包。很少有男人留這麼長的頭發,也很少有男人的五官會像女孩一樣乾淨細致——隻不過和季山青相比,他的模樣總有幾分太蒼白模糊了,叫人看了都覺得奇怪,怎麼剛才那一陣風竟沒有將他吹散。
「你已經不是lava裡的人了嗎?」明明正在被追殺,他卻一下子被林三酒分了神,麵色浮起了一片茫然。「啊,還是說,你根本不知道這裡是lava……那樣的話,你千萬不要跨過公路,」他自己給自己說得慌了神,急忙衝她擺了擺手:「這裡是另一個末日世界了,不知道哪裡就是lava,還有人在到處追殺玩家……啊!」
他這才想起來。
「不行,我不能和你說了,」他完全沒有意識到一直隻有他自己在說話,四下看了一圈,「她馬上會追上來的……」
「追殺你的人是邦尼兔嗎?」林三酒開口問道。
那長發男人一怔,抬手將一綹滑下來的頭發別向了耳後。他的眼睛裡閃爍著水光,神態總叫人想起還不明白人類危險之處的小動物,有幾分茫然、又有幾分輕率的信任,立刻應道:「咦?你為什麼會知道?」
在lava裡到處追殺別人、把人送進醫院的,恐怕除了一心要完成任務的邦尼兔也沒有別人了。
林三酒抬眼看向遠方時,果然瞧見了一個如同炮彈般直直衝過來的影子;哪怕離得這麼遠,都能叫人感受到戰力強大所帶來的心驚感。以邦尼兔的水平,要是真叫她衝近來,即使是林三酒也沒辦法將長發男人及時救出來——她趕緊伸出一隻手,朝他低聲說道:「抓住我的手,我把你拉過來。」
「啊?」他又怔忪了一下,仿佛剛被人從睡眠裡叫醒。在這個節骨眼上,他還好聲好氣地打算給林三酒解釋明白:「不行的,你不知道,我作為玩家是出不去的……」
「抓住我,」眼看邦尼兔越來越近,林三酒不耐煩了,抬聲喝道:「快!」
長發男人被驚了一跳似的,果然將一隻手伸了過來;皮膚一碰,她就不由被冰得一震。林三酒立即抓緊了那隻冰涼的手,輕輕一發力,就將他拽上了公路——山坡上,邦尼兔的影子猛然停了下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都看到了什麼一樣。
「這是……這是怎麼回事?」
長發男人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探出腦袋,看了看公路下的山坡。他身上沒有半點氣味——沒有一路跑來泛出的汗味和體味,長發也光順得不沾塵汙。林三酒甚至覺得,要是自己抬腳朝他走去,說不定會像走過一團清風似的,從他身體裡直接穿過去。
「為什麼我出來了呢?」他歪過頭,甚至還猶豫地朝下方的邦尼兔擺了擺手:「難道這裡也是lava嗎?」
「你叫元向西,對吧?」林三酒從背後看著他,輕聲問道。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元向西一回頭,睜大了眼睛。
「你認識一個叫衛刑的女人嗎?」
元向西一愣,頓時綻開了笑,像忽然被風吹開了枝葉後露出的一抹白色花瓣:「我認識!」
「她有幾句話,要我轉告你。」林三酒說到這兒,低下頭吸了口氣,才又抬起眼睛說:「……你已經死了。你已經死了很久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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