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十一點多鐘,在吳倫下班回家打開門的時候,林三酒正往腦袋上套一隻絲襪。
她聽見聲響,朝門口轉過了頭;絲襪還沒有來得及拉到底,隻把眉眼都被壓得變了形狀,成了綴著兩根眉毛的三角形。吳倫一抬頭,動作就頓住了,呆呆地站在門口,連鑰匙都忘了拔下來。
「你回來啦,」林三酒打了一聲招呼。
「不……不是,不對。」吳倫使勁閉了閉眼,似乎希望自己再睜開的時候,林三酒能原地消失一樣。不過等她再睜開眼的時候,林三酒已經把絲襪拉到了脖子上,問道:「能認出來我的臉嗎?」
吳倫關上門,拚命搖頭:「不,不行,這不行。」
「你放心,我不會有危險的。」搶個銀行罷了。
「絕對不行,我擔心的不是你。你把我的襪子脫下來。」
林三酒將她從衣櫃裡找出來的絲襪重新剝下來,問道:「那你有什麼好辦法?昨天早上,不是你說要幫我的嗎?」
在她昨天早上那一通電話之後,吳倫很快就意識到了,讓她有錢打廣告找人,是避免世界毀滅的最好辦法,因此這BA姑娘一時激動之下,說了不少豪言壯語。不過在兩天的各種討論、試驗、失眠和上班的折騰下,吳倫的誌氣和精神頭現在都肉眼可見地癟了。
「我是真不明白,」吳倫打開門拔下鑰匙,又關上門,嘟噥著:「為什麼會讓我一個BA來拯救世界?而且為什麼拯救世界的辦法是弄錢啊?」
她唉聲嘆氣地在沙發上坐下來,像個老太太似的揉起了小腿。「我要是知道怎麼掙錢,我還會做個一天站到晚的BA嗎。你那個……你那個聽人說話的東西,真的不能再來一次了?」
應該是想起了自己屁底下坐著的東西,吳倫的眼神都亮了起來。林三酒搖了搖頭,打碎了她的僥倖:「一個能力描述隻能用一次。」
昨天——或者說今天淩晨的時候,她終於把【皮格馬利翁項圈】的冷卻時間給熬過去了,立馬就叫醒了吳倫。後者的錢包藏在哪裡,林三酒早就知道了;不僅知道,還主動抽出了一張麵值最大的100塊鈔票,囑咐吳倫給自己念了一段「能夠大量複製某種物體」的能力描述。
就像自然進化出的能力一樣,【皮格馬利翁項圈】產生的效果能力也同樣具有各種各樣的限製,並不是萬能的。就拿大量複製物體來說,林三酒很快就發現,如果她複製的是某種簡單的東西,比如一張白紙,那它的增殖速度幾乎是完全沒有限製的,僅僅兩三秒鐘,複製出來的大量白紙就把吳倫的一張床都給淹沒了。然而為了防偽,鈔票的製作材料、工藝都十分複雜;直到她把五分鐘全部用完之後,複製出來的現金也僅僅堆滿了一小塊地板。
對於這個數量,意老師解釋說,有可能是因為項圈效果和潛力值都一起被削弱了點兒。
林三酒自己看著不滿意,吳倫的睡意卻全都被驅光了。這個姑娘好像有點兒財迷,騰地就撲到了錢堆上,一把一把地抓起了鈔票,不住小聲驚叫道:「真的完全一樣啊!」
與製作偽鈔不一樣,林三酒複製出來的都是真錢,足以通得過任何精密度的假鈔檢驗機器。但是問題在於,它們每一張,都和用作模板的母鈔票一模一樣。
邊角的折損,輕微的汙漬,摺疊的痕跡……最重要的是,鈔票序號也是完全相同的。如果僅是兩三張倒也罷了,足足一千多張鈔票放在一起之後——這個數字是吳倫徹夜不眠數出來的——它們的相似感就匯聚成了極具衝擊性的畫麵,哪怕隻是掃一眼,都能讓普通人立刻察覺到不對勁。
「抱著這堆錢去打廣告是不可能的,」
吳倫小心又珍惜地把鈔票都疊成了很整齊的一摞摞,用皮筋紮緊了塞進沙發底下,很滿足地說道:「人家一看這麼多現金都是同一個序列號,當場就要報警了。也不能存進銀行……連ATM機都會知道不對勁的。要我看,也就是一次花一張,這樣才不至於出問題。」
問了問一百塊錢能乾什麼之後,林三酒腦子裡就隻剩下了非法取財這一條道。再去博物館走一趟也不實際,薅羊毛不能隻盯著同一隻羊,再說就算拿了東西她也不知道找誰銷贓;想找漢均分贓吧,電話打過去的時候已經無法接通了——她想來想去想不出辦法,所以吳倫為了上班新買的絲襪才遭了秧。
「要不這樣,我們明天去列印小廣告,我明天休息。」等好不容易勸住了她之後,吳倫在睡前迷迷糊糊地建議道:「先找一家店列印一百塊錢的,貼完了就再找一家打一百塊錢……反正都是真錢,對不對。」
效率是低了些,但能夠早一點把消息傳遞出去,終究比坐在家裡發愁強。
林三酒這一夜,壓根沒睡。
現在她清醒著的時間中,有一小半都是在不斷地訓練、提純、精化自己的意識力。意老師說,這樣的訓練強度如果放在以前,恐怕堅持半年一年就能升級了;但現在,隻能讓她的意識力水平勉強保持住不往下落。
而且,似乎保持住的時間也將會慢慢變短,花在訓練上的時間會越來越長。
以後總有一天,她哪怕不吃不喝不睡覺,也維持不住漸漸滑落的意識力水平的……林三酒在初晨陽光之中睜開眼睛,一邊感受著充沛活潑的意識力,一邊想道。等她找出向末日世界傳遞消息的辦法時,她的能力會衰敗到什麼地步呢?
……萬一她找不到傳遞消息的辦法呢?
「早上好啊,」
她出神時,吳倫從被窩裡伸了一個懶腰,手臂的影子直直伸進了被窗簾遮成淺橙色的陽光裡,像一幅安寧的畫。「給我半小時,咱們就能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