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覺得自己好像正走在一場遊戲裡。
從她走出第九個房間之後,她眼中看到的景象,就是十分標準的一副遊戲視角了:右下角有小地圖,標示了自己在地圖上的位置;最底下是一排操作選項;左手邊是一列遊戲創造者的頭像,現在隻剩下還活著的五個人——若是以心神「點」進去,還能看見對應這一個人的名字、目前的位置等等訊息,甚至連他的實時影像都有。
老實說,她不太相信女媧控製這個地下空間時,也是用的同一套方法;這恐怕是為了讓她無需適應、上手方便,而特地給她準備的遊戲界麵——考慮到這個世界的性質,倒真是應景得近乎諷刺。
季山青和餘淵都跟在她身後,都有點小心翼翼;一個是數據體,一個和數據體相當,有世界上最豐富的訊息和數據,卻誰也不能告訴她答案。
當林三酒走入圓廳的時候,她絲毫沒有意外地瞧見了那個藍眉毛的中年女性。她一進廳,後者就從椅子上一彈而起,臉色唰地褪成青白——但中年女人沒跑,反而緊握著椅背邊緣站直了,似乎一直在壯著膽子等她過來。
「不是我啊,」她張口第一句話,就有點沒頭沒腦,又慌忙改口說:「不,我的意思是,我沒乾什麼壞事啊,我是來幫你的,我和他們不一樣,我不想對付你,你別誤會……」
沒有理會她,林三酒看了看其他幾個遊戲創造者的實時位置。
短劉海此時正站在自己房間門口,一下又一下地推著門。每次他把門合攏,聽見「哢噠」聲響時,他都像是被紮著了似的,精神一震、急忙一鬆手,那門就又慢慢地滑開了。林三酒剛才與禮包說話,至少也有好幾分鐘時間,短劉海就這樣一次次關門關了好幾分鐘——在數十次的反覆失敗之後,他仍然在不斷關門、看著它滑開,再關門;他臉上的神情,幾乎已經沒有語言能夠準確形容。
夜星女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滿臉都是眼淚,清清亮亮掛著鼻水痕跡,一路流到了嘴角。她不斷地尖叫、怒罵,撕扯東西,踢翻家具,不斷要求一個不存在的人把她的能力重新還給她,否則她——否則她——她也不知道她要用什麼來威脅,於是便是一連串的汙言穢語。
倒是也有安靜的。舟仙手指裡夾著一支煙,坐在門口,正愣愣出神。看他的模樣,不像是原本造物主一般的能力突然被人收回了,現在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反倒更像是家裡突然停電了,他出來坐一坐,茫然等待著不知何時才會重新來的電。
那個一直沉默瑟縮的女人,坐在眾多屏幕的包圍之下,無措地搓著自己的手指。她看起來倒是最快接受了現實的人,林三酒忽然產生了這種感覺——或許發生在她身上的好事屈指可數,人生中被奪走的、被強加的,似乎倒是多得足以讓她麻木了,所以失去這個「工作」也實在不出奇,不過是又被搓磨了一次而已。
「你知道的吧,這個地下空間忽然失靈了,」那個中年女人見她不說話不理會自己,立刻扯了她的胳膊一下,好像已經殷勤急切得不知該怎麼是好了,說:「但是我對這個地方和這個地方的人都熟悉,要是以前對你有不禮貌的地方,我、我將功贖罪……」
林三酒這才把目光投在她身上。不遠處,張師胖大的屍體仍然在餐桌上躺著;在通往圓廳的路上,戰慄之君爛西瓜一樣的腦袋,恐怕也還原樣留在地麵上。
女媧給她的第一關,就是這裡還存活著的五個人,以及新遊戲發布會。這兒固然是女媧搭的一個舞台,但演員卻全是本色出演的;她毀了這一處舞台、殺了這幾個演員都很簡單,但這齣劇目卻會一直上演下去,在不同的時間地點,迎接另一群觀眾的掌聲。
「我問你,」林三酒輕聲說,「你覺得他們應該活著嗎?」
那中年女人頓時抖擻起了精神。她小心地問道:「你具體是指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