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肉雞」,難道就沒有反擊的辦法了嗎?
屋一柳不相信。
他靠著專門檢測副本,在十二界裡輪轉著生活了三年多,見過了各種各樣總共一百多個副本,至今還沒有見過一例毫無希望的死局。
的確,「駕駛人」是給兩撥人分配好了角色,從角色分配上來看很不公平。但是這個問題,卻可以從另一個角度去看:對於不慎進入活動場地的肉雞來說,如何逃過這一劫本身,就是他們要經歷的副本關卡了,他們的目標就是要活下來——從本質上看,他們與不慎走進一個火海副本的人沒有區別。
既然有通關目標,就得有完成通關目標的能力。而肉雞們要活下來,無非是兩條出路:一是跑,二是反擊。
「那、那我們就跑吧,」在斷斷續續、邊跑邊喘的交談中,阿比總算是聽清楚了,也像屋一柳解釋情況時一樣壓低了聲音說:「我們隻要不回露營小屋,比如跑回中央區去,就沒事了吧?」
屋一柳搖了搖頭。「跑」這個選項,隻在他心中稍稍停留了數秒,就再也沒有被考慮過了。
當年麥隆說他「沒有人味」,他始終沒能將這個評語忘掉;可是後來他漸漸地也發現了,似乎一般人並不像他這樣,可以堅定得近乎狠絕——他與「折中一下」、「差不多可以了」、「各退一步」之類的念頭,幾乎是完全無緣的。不管什麼決定,隻要他覺得正確,就必須將其推向極限,哪怕這代表一旦情況出錯,就徹底無可挽回。
在他看來,「跑」就是一個拖泥帶水、猶猶豫豫、後患無窮的決定。
「我不會跑,我建議你也別跑。」
屋一柳儘量小聲答道:「我們目前並不在露營小屋裡,也沒妨礙剛才玩家之一對我下手。假如露營小屋附近也算是活動場地的話,你怎麼知道跑出去多遠,跑去哪裡,你才算是真正跑出去了,他們才夠不著你?我們都不知道,副本究竟讓不讓我們離開。再說,就算你成功逃出去了,然後呢?他們知道我們是誰,我們不知道他們是誰,他們若不願意你出去之後亂說話,你甚至都不知道該提防誰。」
「那你的意思是……」
「很簡單,」屋一柳回頭掃了一眼黑茫茫的山林,低聲說:「這四個玩家,一個都不能走出副本。」
阿比哪怕早隱隱有了猜測,也被他這話給驚了一跳,結結巴巴地說:「什、什麼?那個組織會給他們報仇的——」
「報什麼仇?」屋一柳反問道,仍然把聲音保持得很低,幾乎淹沒在雨聲和腳步聲中了:「他們在副本中失敗了,向誰報仇?對於那組織來說,我們隻是完全不了解情況的肉雞。那組織有理由認為是副本出了意外,或實施了失敗懲罰,卻沒有理由認為是我們故意反擊下的手。」
「雖然進入新副本測試的不會是什麼重要人物,但畢竟是死了人,那組織可能會派人來問我們情況,找我們麻煩……」
「我們出去後,本來要向他們報告副本情況的匯總吧?」屋一柳反問道,「我們就按照正常情況提交報告就行了,我們表現越正常,嫌疑就越小。而我們提供的消息——而且是那時唯一的消息——如果好好計劃一下,完全有可能誤導他們,使他們看向其他方向。」
阿比愣了愣,說:「可是,就算你這麼說……我們又有什麼辦法對他們下手呢?他們的身體不在這裡,我們甚至都看不見那些玩家。」
「所以我們都需要好好考慮一下,有什麼能力物品用得上,有什麼地方我們是可以利用的。」
阿比咬著嘴唇,猶豫地點了點頭:「可我不知道怎麼才用得上,我連看都看不見他們……」
她被屋一柳從與死亡無異的命運中救了出來,除了對他有感激、依賴等心情之外,其實也不由自主落入了一個更順從、更依附的次要地位上,她的反對已經不再像最初那樣,與屋一柳的意見具有同等分量了——這一點,他看得比她還清楚些。
隻要他再堅持一次,阿比就會配合了。
「沒關係,你都有什麼?能力是什麼?」屋一柳問道,「我對他們的了解更深一些,或許我能設計出一個計劃。」
阿比張了張嘴。常理來說,一個進化者當然不可能簡簡單單就把自己的底牌暴露出去,隻是眼下情況實在特殊——她猶豫了好半晌,才一拉他的胳膊,說了聲「我也沒什麼好東西」,隨即踮腳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雨聲仍然很大。
屋一柳常常覺得世界就像是一個無邊無際的池子,裡麵裝滿了拚圖碎片,若是伸手任意抓一把上來,也看不出它們能拚出什麼樣的圖案。但是真實世界與拚圖的區別就在於,拚圖碎片是固定好的形狀,有專屬的位置,而真實世界中的信息不是:同樣一片信息,取決於你把它安放在哪、與什麼樣的東西連接起來,它就會形成不同的模樣,起不同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