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該從什麼地方下手」,就是導師要她收起胖老頭的原因了。
「不錯不錯,你的想法開始漸漸成型了,」人生導師讚嘆道,「我們如果再大膽一點,設想一下,讓一個開關去觸發另一個開關……會發生什麼呢?」
他們幾個本質上都是物品,即使讓他們去有意找記憶主人,恐怕也不會觸發回憶的。而記憶主人卻都是同一種東西,彼此之間會不會產生反應?
恐怕隻有試試才知道了。
雖然林三酒的體力、精神都需要休息恢復,但是眼看著一個計劃都成型了,很快就能讓它實現,她根本找不到不做的理由——她是真的用心找了。
比方說,眼前有一個問題就需要先得到解決:胖老頭是有了,可是天象公園的記憶主人在哪?
「我觸發之前看不見他,觸發之後也沒用了——」林三酒一句話說了一半,目光落在人生導師笑眯眯的臉上,又看了看天象公園,後半句話終於變成了一個拖得長長的:「……噢。」
「你也想到了吧?」導師一揮手,手在半空裡穿過了兩塊記憶領地之間的界限,又收了回來。
她是想到了。
眼前這一座天象公園,或許正處於某個假期或周末,來來往往的人一點也不少。賣熱狗和冰淇淋的售貨卡車,玩滑板的少女,坐在長階上的年輕情侶,帶著孩子仰頭觀看星體的家長,戴著紅帽子的導遊和她身後的一隊遊客……說像下餛飩,那倒不至於;隻是人群也確實夠密的了。
人多的好處在於,每一個人,都相當於一個「此處沒有記憶主人」的標記。
「陌生人之間往往會保持一定的距離,」林三酒說話時,都能感覺到自己的不太情願:「我可以把公園遊客當成落腳點,在他們身邊的空地上,放出胖老頭試探,尋找記憶主人的位置……」
當然,記憶主人也很有可能是和誰結伴來的,正以隱形的狀態走在某個遊客身邊;不過如果是那樣的話,一來可以從遊客神態上瞧出端倪,二來是在走過去之前,也可以先用胖老頭「掃雷」。
「萬一記憶主人不會觸發記憶,我走過去的時候,反倒是我觸發了記憶,」林三酒拉著臉問道,「那我豈不是又要再經歷一段陌生人的回憶?」
「世界上沒有絕對能成功、一丁點意外都不會有的計劃嘛。」人生導師拍了拍手說,「任何行動都有風險,在我們有更大製勝把握的時候,就要果斷出擊!」
這不就是拿個棍子探地雷嗎,花她一碗麵。
「我就是覺得這個計劃又累又有風險,」林三酒提不起多大的興趣,說:「有這工夫我都睡一覺了……」
話是這麼說,都準備到這個地步了,她就順手做了吧,也好讓導師閉嘴。
她一向身體比腦子快,這個念頭一起,腳下就先邁過了天象公園與十二界書店之間的分界線——左腳剛一落實,忽然想起了身後的人形物品,丟下還是不放心。
「畫師,神婆,」林三酒轉過頭,朝後方喊道:「你們兩個把東西拿上過來!」
一邊喊,她一邊準備收回左腳。
然而正是在這一刻,她感覺到了——她的左腳正在往前緩緩地平移出去。
林三酒悚然一驚,頓時明白了:天象公園要飄走。
她絕不能讓天象公園飄走——天知道下一個記憶領地什麼樣?充滿了遊客的記憶領地太理想了,也不多見;而這個計劃唯有在人多的地方才能實施。
可是它已經開始往外飄了,她能怎麼辦?
林三酒一時之間渾身都繃緊了,左腳仍舊死死踩在緩慢外移的大地上,腦子裡都有點兒亂;情急之下,她趕緊再次回頭催促道:「快點,撞到我手上來!」
畫師和神婆此時也都意識到了狀況不妙——他們臉上那一副「傻眼了」的神色都沒來得及抹掉,手忙腳亂跳起來,將地上東西又掃又卷,往懷裡一攏,叮叮咣咣地朝林三酒跑了過來,邊跑邊一路往下滾落東西:花生豆,啤酒罐,紙牌……
人生導師倒是非常識時勢,早就往她手上一碰,變回卡片了。
林三酒的左腳好像要叛逃似的,一點點離她越來越遠;她一腳在天象公園裡,一腳在十二界裡,兩腿越分越開,身體眼瞧著就漸漸低了下去——低頭一看,縫隙之間已經有灰霧湧上來了。
她一時間都快被氣笑了,恨不得給人生導師扔進灰霧裡不要了;她回頭吼了一聲:「趕在我這個叉劈下去之前,你們給我過來啊!」</p>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