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三娘,你的郎遙遙無期
這個世界上,有許多正確的廢話。
比如說,樹根是從樹裡長出來的,有樹根必然有樹。
林三酒直起腰,極目遠眺之下,一望無際的曠野裡,隻有零星幾段殘垣斷壁,荒草淒淒。
如果說這些覆蓋幾百公裡的「白蘿卜」都是樹根的話,那麼——
「……樹在哪兒?」
當林三酒的腦中浮起這個疑問的時候,千裡之外的宮道一也輕輕地問出了同一句話。他略有些陰柔的麵龐上,露出了一絲極少見的迷惑,反而叫他看起來有種孩子般的氣質了。
聽見這個問題,站在他不遠處的人影緩緩轉過了身來。
宮道一身處的這一幢樓,在經年中折斷了一半的高度,又塌損了一半的牆體,此時也隻有二人立足的地方,還能夠勉強算是一個完整的房間。
從窗外透進來的月光,照亮了她柔和平靜的眉眼。雖然看起來隻有三十多歲,但她眼角下方的肌理,還是會隨著她的一顰一笑而彎折出幾條淺淺的紋路。
細細的皺紋在紅唇一彎時,賦予了她一種奇異的魅力。
「就在這兒啊。」容貌陌生的女人指了指腳下的大地,笑著說。
跟這個女人打了一會兒交道以後,宮道一也差不多對她的性子有了一定了解。遇見這種含糊不清的回答時,就算他再怎麼刨根究底,對方也是不會多說一個字的。
頓了頓,他乾脆另起了一個話頭。
「真沒想到你原來是這樣的身份……」宮道一的語氣緩了下來,從他形狀漂亮的唇齒之間,輕輕地吐出了後半句話。「我應該稱你為……女媧?」
夜色裡,女媧點點頭,用一種讚許的笑容對他說道:「這才是我的本來麵目。我也沒有想到,竟然能在這個世界裡遇見一個與我抱有相同理念的人……某種角度上來說,你也算是我的後輩了吧?」
在額前碎發的遮擋下,宮道一微微地皺了皺眉頭——與其說是反感,不如說更像是困惑。
「不……我想,我與你還不完全一樣。」他的字句聽起來很輕很含混,卻很好聽。「我可是一個樂觀主義者啊。」
他否決得這麼快,女媧聽了卻不生氣。她隻是寬容地笑了笑,看著宮道一的目光,好像在看一個還在摸索道路的孩子——二人這樣靜靜地立了半晌,她忽然拿出了一張紙片,遞了過去。
「你不是要這個嗎,給你。」她手上的紙片很厚實,內嵌的暗紋閃爍著微光,紙麵上大大的「VISA」字樣看起來尤為顯眼,正是一張簽證。「她可是我重要的觀察對象,你去了可不能胡來。」
「當然不會。」宮道一伸手接過,低頭看了看,隻見目的地一欄上寫著「農業養殖場」——不禁歪頭問道:「你給她的簽證,也是這個目的地?」
「對,這個目的地的簽證,我也隻有兩張而已。」
宮道一點頭致謝,收好了簽證,不由感嘆了一句:「你能夠強行催生出『簽證官』能力,當真叫人不可想像。」
女媧淡淡一笑,沒有解釋,隻是將目光轉向了遠方的大地。隻是看了一會兒,她忽然眼神一震,小小地吃了一驚:「擴散得好快!」
「什麼?」
「就在剛才,樹根生長的速度加倍了,看來又一次跨過了一個生長節點。要不了多久,這個星球的土地上就會滿布樹根……我必須要走了。」女媧的聲音聽起來竟也有一絲動容,「以後傳送來這個世界的進化者,十不存一……人類的路,果然越走越窄。」
宮道一剛剛張口想說什麼,隻聽她最後一個音似乎有些飄忽,轉頭一看,女媧已經不見了人影——竟然連他也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時候、怎麼離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