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低下頭,原本是她雙腳的地方,現在也彌蒙漂浮著一團團鉛灰色的煙霾,許多細小黑絮仍然飄飄搖搖,像是晃動在河水波浪裡的碎葉。
當她靜止不動時,她整個人都浸泡在濃厚煙霾中了,即使抬起胳膊也看不見手,隻有一圈圈微微盪開的灰霧漣漪。
她不敢動。任何人都不可能在這種幾乎等於眼盲的環境中,一直把握住準確的方向;她一路上是靠意老師時不時來一次【意識力掃描】,才拚出了方向正確的路徑。
腦海中安靜了幾秒,林三酒也沒說話,紅磚牆人形的聲音也沒有響起來。被壓在煙霾下的大地上,卻遠遠稱不上寂靜:蟲豸窸窣穿爬在植物叢裡,什麼東西被風吹得一下一下咣然作響,水滴落下來的破裂聲,遠方還有似乎是人拖著腳走路的劃掃聲。
原本應該是死地的煙霾最深處,卻遠遠稱不上生機全無。
……從剛才開始,「意老師」就一直在催她走。現在她原地站了好幾秒鐘,「意老師」卻一句話也不說了,好像一個知道自己不小心露出了馬腳的人,正屏息等著看下一步。
怎麼辦?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那東西竟然能代替意老師?
林三酒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傲慢:她隻不過經歷了十來年的末日,就覺得自己能夠把末日世界中的危機分門別類、從容對付了,等如今真的深入少有人踏足之地了,她才意識到比起末日世界中無窮無儘的異象來說,生活在世界表麵上的進化者們可能隻見過一個角。
「意老師……?」她叫了一聲。
在確定意老師沒有異樣之前,她無論如何也不敢往前走;她感到自己的左腳仍舊牢牢地踩在大地上,腳尖朝著正確的前進方向,始終沒有挪動過——隻要她不動,她就不會與正確方向錯開。
腦海中依然沒有回音。
林三酒猛地一揚手,這次甩出去的就不是氣流漩渦了,而是剛才一直按捺不用的【龍捲風鞭子】——小型風團怒吼著撕破了煙霾,沉沉卷向了紅磚牆,但是在打上它之前的那一刻,卻驀然鬆懈了風勢,好像往天空中一躍似的急速消散了。
她鬆了口氣;她一直擔心龍捲風的威力太大,自己來不及鬆開風團,會打中什麼不該打的,反而引來麻煩。
用小型龍捲風吹散煙霾,當然比氣流漩渦的效果更好;此刻前後足有十幾米的紅磚牆,全都清清楚楚露在了林三酒視野裡,有好幾秒鐘的時間,連一絲一縷的餘霧也沒有。
這道紅磚牆怎麼有這麼長?曾經是做什麼用的?
牆上裂紋裡的每一個人形,看起來都仍舊和剛才一樣,仰頭擺手,膝蓋高高,姿態各不相同——隻有一個地方變了。
剛才林三酒扔出鐵棒、打裂了正麵對著自己的那一個人形的腦袋,大半個人形身上都多出了一條深深長長的裂痕,甚至使它都看起來不像人形了——現在,這個人形在她右手邊三米外。
……是牆動了,還是她動了?
「你為什麼又在看它們了?」腦海中冷不丁地再次響起了那一個紅磚牆人形細細的聲音,試探似的說道:「我不是說了嗎,看多了紅磚人形估計會對你產生一些影響……」
就像它剛才複述工作組的對話時那樣,這一句明明應該充滿了意老師凝重憂慮口氣的話,聽起來卻油油滑滑,好像想要騙她相信自己,卻連一點功夫也不肯假裝。
這個東西一直要她別去看紅磚牆,一直催她趕快走……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