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的身影站在昏暗城道的深處,卡在分叉路口上,一張臉朝前直直伸著,好像脖子是塊受了熱的黃油,正不受阻力地從胸膛上滑出來,馬上要掉下去了似的。他剛才還引以為傲的自製力,現在就有漸漸要消失的跡象了。「我們繼續走吧,去那一個方向看看,西邊我還沒看過。」
說著,他轉了轉脖子,看著又正常多了,還伸手指了指伸向右邊的分叉路口。
葉德假裝吃了一驚的樣子,仍坐在地上,喃喃說道:「沒人?一路什麼也沒有看見?這怎麼可能?」
安然比他想的還要聰明一些:他沒有直接強迫二人隨著自己往西走,反而利用「二人不知道我聽見了他們對話」這一點,先在葉德心裡種下了疑惑。一旦葉德覺得林三酒有可能真的不在五十道,他自然不可能再打草驚蛇、高聲呼救;那麼安然也能夠在獵物不出聲的情況下,將二人從東邊順利引走了。
葉德倒是很願意配合他一次,讓他以為自己的計劃成功了。
儘管現在體力都回來了大半,他還是倚著安娜,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小姑娘現在一定很困惑害怕,但隻咬著嘴唇,緊緊跟在葉德身邊,似乎葉德已經是她最後一道得救的希望。
他很想告訴安娜,自己其實隻有一個壓箱底的攻擊手段。
作為受歡迎的播音員,哪怕葉德根本不擅長戰鬥,他也不缺簽證和物品——十二界的簽證越來越多,拿的難度也越來越低;他能得到的物品雖然不是珍稀強大的道具,但也足夠保障他正常的生活所需。
他是難得的幸運兒,生活在幾乎沒有惡意的環境裡,他一直也儘量隻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他沒想過自己哪怕仍在繁甲城中,竟然也會有不得不戰鬥的一天。
葉德在腦海裡反覆試演了幾次自己的攻擊——他身上有不少波紋球,但能夠發動襲擊的機會,想來想去卻隻有一次。波紋球的爆炸威力不小,若是在城道間被變異人追逐時用上了,繁甲城首先就要崩塌碎裂一大片;所以他必須一次性解決問題,決不能讓安然有重新爬進城道的機會。
至於安娜……她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計劃也好。
他對繁甲城太熟悉了,做了二十年普通人、十四年進化者,隻要條件允許,他就會待在繁甲城裡;他就像一條被拋下的狗,哪怕家人早已不在,房子內人去樓空,也仍不斷徘徊在舊址附近。
葉德很清楚,順著右手邊城道往西走的話,很快就會迎來一個死胡同,想從死胡同出去,就必須爬上天花板斷口,跳到另一條城道裡去。
這麼乾是有點危險的:另一條城道不遠不近,必須要跳過去,但是落腳點又恰好很窄;一個不小心,人可能就會順著城道牆壁滾下去,摔到城道外那一大片新搭的空蕩蕩土台子上。
正如臟辮對林三酒介紹過的那樣,它的基礎不牢實,曾經塌落下去一塊,帶著剛剛搭建了一半的房子跌落進了山下煙霾裡。自那以後,除了偶爾幾個小孩子跑去找野草,就很少有人踏足了。
「這可不好辦了,」安然站在天花板下的扶梯上,頭消失在斷口外,隻有聲音清楚地響起來:「你們兩個能夠跳去下一條城道上嗎?」
「我可跳不動了,」葉德壓著砰砰亂撞的心臟,儘量裝出了虛弱的口氣。「你可能得先跳過去,再把我拽上去。」
安然窸窸窣窣地爬上扶梯,沒過幾秒,又從天花板斷口伸下來一個頭,盯著他們說:「快點上來吧。」
當他和安然一起站在另一條城道上的時候,就是葉德準備發動襲擊的時候了。
他緊張得手心濕滑,幾次沒抓穩扶梯,看著似乎真的很虛弱;當他和安娜好不容易爬出天花板斷口,這才發現原來安然的身體早已在另一條城道上了,隻有他的頭伸了過來,長頸在空中一晃一晃。
「唔……安娜先過來吧,」那顆正在向身體徐徐靠攏的頭上,從布條下露出了笑容。「讓哥哥拉著你,我也放心一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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