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一見提議通過了,她一刻也不耽誤,轉身就往湖邊走——因為副本們都忌諱著發生衝突,所以剛才沒人真正踏上遊湖公園內的地段,隻是伸長了脖子、隔著一點距離往湖裡看的,這樣一來,倒更顯得她勇敢利落,又惹來身後幾句讚揚。
沒想到林三酒平時交朋友的能力,有點好過頭了,這時給她帶來了反效果。
她剛剛在湖岸邊上坐下來,就聽見身後卡車司機的聲音響起來了。「讓她自己下水,豈不是太冒險了嗎?」
林三酒轉頭一看,發現他說話的對象,是後頭好些個副本。
那些副本好像一圈缺了口長不齊的胡子,四五個擠在他左邊,兩三個站在他右邊。她的目光在地上轉了幾圈,聽卡車司機說了幾句「早點找到,免得夜長夢多」之類的話,隨即大步走近湖岸邊,一隻手重重在她肩上一拍。
「我跟你一起下去,照應著點,免得遊湖公園對你動什麼手腳。」
「那……那就謝謝你了,」
想了好幾秒也沒想出一個合適方式推辭的林三酒,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我們找到人就先放在岸邊上,人類嗆了水肯定需要急救,這個我會。」
「還是你思慮周全,」卡車司機一邊點頭,一邊在湖岸邊上坐下了,順勢一滑,整個人就「咕咚」一聲跌入了綠湖裡——膨脹蒼白的巨人頓時一激靈,也不知道想要做什麼,就被旁邊的副本伸出一隻手攔在身前,按下了他的蠢蠢欲動。
林三酒也同樣在湖岸邊上坐了下來。
與真正的副本不同,她若下了水,是會被打濕的。
對於副本來說,其他副本內部的水也好、氣味也好,其他物質也好,都是人家的一部分,哪怕沾染上了,也就是暫時的,一動念就能重新滑脫下去。就好像兩個人類握一握手,等接觸結束之後,你不可能把人家的右手揣進兜裡帶回家。
殺戮旅館就說過,當他從鯉魚池裡爬上來時,就跟沒有跌下去過一樣。
被打濕、而且一時半會乾不了的林三酒,很顯然就會馬上露餡。
她此刻坐在岸上,渾身都躲在床單下,下了死力氣,一遍一遍地逼意識力醒過來。隻要有了一層意識力包裹,她上岸時就能像水獺一樣輕易地甩掉水珠了;按照二人商量好的那樣,殺戮旅館趕緊走上來,假裝與她說話的樣子,對著湖裡指指點點——從後方的副本們眼裡看來,林三酒之所以暫時還沒下水,就有了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隻不過後頭的副本或許好糊弄,前麵湖裡的這一個就不好應付過去了。
卡車司機從湖水裡探出一顆頭,腦袋上薄薄的一層頭發,仍舊乾燥蓬鬆,隨風舒展。
「你們說什麼呢?是看見那個人類了嗎?他在哪兒?」
林三酒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不能一直坐在這兒反覆地叫意識力,一時急得額頭上都浮起了一層熱汗;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從體內驀然湧出來的意識力,從她皮膚上微微一亮——白光也被白床單蒙住了。
她終於鬆了一口氣,掀下床單,迅速跳進了綠湖裡。
時隔多年,想不到她又一次回到了遊湖公園泡滿了屍體與特殊物品的綠水裡。
林三酒睜開眼睛,在混沌且充滿了雜質的綠水裡,模模糊糊地看見了卡車司機的影子,以及他身後好幾個仿佛粗壯水草一般飄搖著的蒼白屍體。
人偶師被壓入了更深的湖底,幾乎快要被湖底的黑暗給吞沒了。她低頭看看,衝朝她遊來的卡車司機比劃著名,指湖底示意一下;卡車司機看見湖底的黑影,也點了點頭。
就在林三酒即將要紮入更深處時,卡車司機驀然閃電般地伸出手,仿佛感覺不到水的阻力一樣,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從渾濁濃綠的水裡,他的臉上飄蕩起了一個隱約波動著的笑。</p>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