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頭,黑色都市隻剩隱隱一片背景,淡淡地矗立在天際。好像有風將薄薄雲霧移過天幕,也好像是她自己正在輕盈地劃過世界。
林三酒收回目光,怔怔地站在湖邊草地上,看著遠處一截倒下的巨大樹乾。
倚在樹乾上的,是一個她很久沒見過,以為自己再也不會看見的少年。
機車失了扶持,沉悶一聲砸倒在草地上的時候,將那個少年驚了一跳。他朝她轉來了目光,眼裡迷蒙地泛著湖霧一樣的月色。
幾件關鍵物品和塑料模特,靜靜地跌倒在草叢裡。
「……阿雲?」林三酒往前邁了幾步,略微顫抖地叫了一聲。
很簡單就能看出來,一切還沒變質,即將要發生的,還沒有發生。
聽見自己的名字,那少年一怔,忽然咬著下唇一笑;一時間,林三酒記憶中的人偶師仿佛褪去了沉黑的重量,在吐息般的笑裡,閉上眼睛,輕輕交融在了麵前的少年身上。
她忽然隻想伸出手,替他擋住他的麵容與笑,將他護在身後,別讓他被人看見。
「姐姐,你認識我?」他仰起頭,問道。他說話時,頸間小小一個喉結仿佛是白鴿撲扇著,形成了少年的嗓音:「這個,回去別告訴別人,行嗎?」
林三酒這才意識到,他麵頰上略略抹著淡紅,似乎有點醉意;說著話,他輕輕搖晃了一下手中的酒瓶。
「我假報了年齡才買到的,」少年一抬手,理所當然地將酒瓶舉起來,遞給林三酒:「你也來一口嗎?」
林三酒也想笑起來了。
為什麼不?
阿雲馬上要走了,再也不會回來。在這一個月夜的湖邊,她找不到不和他一起坐坐的理由。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林三酒灌了一口酒,將瓶子遞回給他,問道。酒比她想的還要烈幾分,一下肚,滾熱就從喉間胸膛裡綻開了,大腦好像忽然變成了一個音響,隨時做好了要嗡嗡響起音樂的準備。
「我朋友們出城了,」他的聲音好像也是飄在雲裡,被風吹落下來的,輕輕散散。如果不是林三酒豎起耳朵留意去聽,幾乎聽不出那一絲難以察覺的低落。「我好不容易弄到假的年齡證明……我啊,想一個人先試試這個、這個……叫什麼酒來著?」
他舉起瓶子,就著月光,認真地端詳了一會兒瓶身。
「……原來是這樣,」林三酒抱著膝蓋,看著他說道。
她此時此刻連一句想說的話也沒有,她什麼也不想問,她隻想坐在這兒,讓阿雲一直閒聊似的說下去,酒意燒熱了他清亮的眼睛,如同月色沾染了荼靡花泥。
「你呢?」他有點口齒不清地問,「你在這裡……啊!」
阿雲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事一樣,騰地跳了起來,還一個沒站穩,險些趔趄了一下,林三酒趕緊把他扶住了。「怎麼了?」她有點不安地問道。
「湖,」少年指著前方的湖,好像現在才第一次意識到它的存在。「我們下去遊泳吧!」
林三酒是誰,林三酒是否答應,在他看來好像不大重要;一句話還沒說完,他已經撐在林三酒肩膀上,把一隻鞋給脫掉了。
「可是你喝了酒,遊泳的話萬一嗆水……」
「聽說喝酒時就是、就是要喝很多水,」少年笑了起來,「第二天才不會頭疼……這麼大的一片湖,足夠我喝了……」
林三酒略略有些無措地爬起來時,少年已經將套頭衫一口氣拽了下來,光|裸著上身朝湖邊走了幾步,才想起另一隻腳上還穿著鞋。他在湖邊停下腳,站在淡霧似的月光裡,回頭朝她一笑。
「跟我一起下去嗎?」阿雲說著,向她伸出了一隻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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